第1章 毒酒惊魂
馥郁的槐花香裹挟着暖风汹涌地灌进祠堂，苏晚晴跪坐在冰凉的蒲团上，指尖缓缓抚过牌位上鎏金的字迹，粗糙的触感磨得指腹微微发疼。酸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朦胧间，牌位上母亲的名讳仿佛都氤氲出了水雾。
母亲忌日的供品还升腾着袅袅热气，第三根香正燃烧到一半，幽蓝的青烟如同灵动的银蛇，缠绵地缠住梁上蛛丝织就的网。苏晚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檀香与供品甜腻香气交织的味道，却也掩盖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涩。
“姐姐。”
一声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耳畔的唤声从身后传来，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刻意压制的紧张。
苏晚晴缓缓回头，只见苏若雪端着茶盏，身姿优雅地立在廊下。春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她身上，月白襦裙泛着柔和的光晕，发间的茉莉花还凝着圆润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看你跪久了，我让厨房熬了茶。” 苏若雪款步走近，裙摆扫过青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递茶时，纤细的手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假惺惺的关切，“要是娘知道你这么念着她...”
“谢谢。” 苏晚晴接过茶盏，瓷质的杯壁传来丝丝暖意。她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刚滑过喉咙，熟悉的甜腥味道突然在舌尖炸开，那味道与她当年在《千金方》上看到的毒药描述如出一辙，令人作呕。
“姐姐觉得茶怪吗？” 苏若雪后退两步，袖中的帕子被她攥得皱成一团，眼尾的泪痣随着她上扬的嘴角，像是一颗诡异的朱砂，“我可是把解毒方背了七遍呢。”
“你...” 苏晚晴只觉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火辣辣的疼痛首往上涌。她手中的茶盏 “啪” 地一声坠落在地，瓷片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
胸口仿佛被一块千钧巨石死死压住，呼吸愈发困难，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发黑。苏若雪的脸在光影交错中扭曲变形，如同狰狞的恶鬼。“为什么...”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
“为什么？”
柳氏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月青色外衣掠过地砖发出的窸窣声，还有翡翠镯子相互碰撞的清脆叮当声。“就因这死人还占着侯夫人名分！” 柳氏涂着丹蔻的指尖恶狠狠地戳向牌位，每一下都像是戳在苏晚晴的心口，“你娘走了十二年，你爹还挂着侯府钥匙；你个没娘的丫头，凭什么让阿雪连首饰都要挑剩的？”
苏晚晴颤抖着扶向供桌，想要支撑着站起来，可西肢却像被抽去了骨头般绵软无力，最终重重地栽进满地香灰里。刺鼻的香灰钻进鼻腔，呛得她不住咳嗽。她死死盯着柳氏腰间那串本该属于母亲的翡翠朝珠，突然之间，十二年来那些难以下咽的冷汤、不合时宜的错季衣裳，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化作了彻悟 —— 原来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姐姐睡吧。” 苏若雪缓缓蹲下身，指尖冰凉地擦过她滚烫的额头，那触感仿佛毒蛇吐信，“等你醒来，侯府就是我的了。”
昏迷前，苏晚晴最后听见张嬷嬷撕心裂肺的哭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紧接着，一双粗糙的手像铁钳般紧紧卡在她后颈，掌心的灶灰混着她嘴角渗出的血，粗粝又温热。
被抱着往外跑时，翻倒的供桌轰然倒地，砸得满地狼藉，嘈杂的声响震得她耳膜生疼。“去请大夫！” 张嬷嬷凄厉的哭喊穿透她混沌的意识，“毒妇竟敢在忌日下毒！”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炸开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奉旨查抄定北侯府！”“地窖搜出二十车玄铁！”“拿下苏怀谦！” 此起彼伏的喊声如同惊雷，在侯府上空炸响。
父亲被粗鲁地拖出门时，还在声嘶力竭地喊冤：“我苏怀谦对朝廷忠心耿耿！” 他腰间的玉牌狠狠撞碎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花白的胡子也变得乱糟糟的，狼狈不堪。
柳氏见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老爷！” 她的袖子不经意间动了动，迅速把半块令牌塞进苏若雪手中，动作快得让人难以察觉。
张嬷嬷焦急地掐着她人中：“林大夫说要冰魄草...” 苏晚晴疼得牙关紧咬，毒性在血管里疯狂肆虐，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内脏。她的意识在痛苦中不断挣扎，却在这生死关头，《毒经》里的解法突然如闪电般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嬷嬷，去老槐树第三个瓦罐...” 她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嬷嬷袖子，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有我配的解毒丹。”
张嬷嬷先是一愣 —— 十二年前夫人临终托付的小匣子，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随即大喊一声：“等着！” 便赤着脚冲进院子，脚步声急促而慌乱。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细微得如同夜猫子经过。苏晚晴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一个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院墙，腰间血红的剑穗扫过窗纸，发出 “簌簌” 的声响，留下一道细长的裂痕。
“谁？” 她艰难地想要起身，却又无力地栽倒下去。那道身影微微一顿，露出线条冷峻的半张下颌。当他翻过大墙时，内里金线绣的麒麟纹在暮色中一闪而过，那华丽的纹饰透着几分神秘与威严，仿佛暗示着此人身份不凡，与这侯府的变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姑娘！” 张嬷嬷举着个小红罐冲进来，气喘吁吁的声音里带着欣喜，“快吃药！”
苏晚晴目光死死盯着窗外，将药含在嘴里。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刺激得她舌根发麻。她下意识摸了摸腕上温热的玉镯，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嬷嬷，等我好，一定要查清是谁下的毒，栽的赃。”
就在这时，窗纸缝隙里，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仿佛实质，带着几分探究，又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杀意。
暮春风起，洁白的槐花瓣打着旋儿飘进窗来，轻轻地落在她床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侯府中隐藏的无尽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