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苏晚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血肉里,疼痛混着冷汗在掌心蔓延。苏若雪的笑声像浸了毒的丝弦,在她耳中嗡嗡作响,震得耳膜发疼。萧承煜的手掌仍覆在她发顶,指节因用力而绷得发白,却始终保持着稳定的温度,这是他独有的安抚方式,像当年在演武场教她握剑时,掌心贴着她手背纠正角度的力度,带着熟悉的安全感。
"苏姐姐若真想听答案,不妨点盏灯。" 苏晚晴突然开口,声音比庙外的风还冷。她摸到萧承煜腰间火折子,"咔" 地擦燃,昏黄的光映出苏若雪鬓边那支残步摇,正是前日她在御花园故意遗落的,原想引苏若雪露出马脚,不想反被对方将计就计。火光跳动间,苏若雪的笑意僵在唇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她身后跟着西个劲装汉子,其中一个脖颈有道刀疤的正朝她使眼色。苏晚晴扫过那人腰间的青铜虎纹玉佩,徐家暗卫的标记,冷硬的金属光泽在火光下泛着凶意。原来徐家早把苏若雪当枪使,而这庶妹竟还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真是可笑又可悲。
"徐祠堂的地砖?" 苏晚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狠厉,"三日前我让人在第七块砖下埋了蛊虫,苏妹妹撬的该是第八块吧?" 她盯着苏若雪骤缩的瞳孔,"徐家那点破事,当我查了三个月是白查的?" 话音未落,她感到萧承煜的软剑悄悄收回剑鞘,这份默契让她心中稍定。
萧承煜垂眸瞥向苏晚晴,见她眼尾泛红却目光如刃,喉结动了动,这才是他认识的苏晚晴,被庶妹推下荷花池时咬着牙自己爬上来,被徐氏掌掴后能笑着把碎玉簪插进对方发髻的苏晚晴,坚韧得让人心疼。
苏若雪的指甲深深掐进帕子,绣的并蒂莲被扯出线头,布料撕裂的声响里带着她的不甘:"你... 你以为拖延时间就能 ——"
"砰!" 庙门再次被撞开,冷风卷着枯叶灌进来,带着几分萧索。这次进来的是个穿青衫的男人,腰间挂着个酒葫芦,发梢还沾着几片银杏叶,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仿佛诉说着秋意的深沉。
云中鹤扫了眼满屋子剑拔弩张的人,冲苏晚晴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约了卯时三刻的金疮药,晚晴姑娘让我在墙外听墙角听了半柱香?"
苏若雪身后的刀疤汉突然抽刀,刀刃出鞘的清响划破空气:"哪来的野..."
"住口。" 苏若雪咬着牙拽住那人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盯着云中鹤腰间的九环刀,这是江湖上能让 "追命刀" 周铁胆都退避三舍的人物,她惹不起。"苏晚晴,咱们走着瞧!" 她甩下这句话,带着人撞开庙门扬长而去,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极了她破碎的不甘心。
庙内重新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血腥的混合气息。云中鹤踢了脚地上的断烛,火星噼啪溅在苏晚晴鞋尖,烫得她微微缩脚:"徐家的动作比预想的快。前日我在城南酒肆听到消息,他们往通州运了二十车货物,封条写着 ' 赈灾粮 ',可押车的是徐家暗卫。"
"通州..." 苏晚晴喃喃重复,脑海中浮现出漕运码头的景象,河水滔滔,千帆竞发,却不知暗藏多少阴谋。
萧承煜己从怀里摸出地图,摊在供桌上,纸张展开时发出沙沙的轻响:"通州是漕运要道,若徐家往北戎送粮草,必经那里。" 他的指尖点在地图上,"但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路线图,还有徐家在京城的暗桩分布。"
云中鹤扯下酒葫芦灌了口酒,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刘掌柜的 ' 听风楼 ' 能搞到这些。那老狐狸在江湖混了二十年,连宫里的鸡毛蒜皮都能扒出三分。" 他擦了擦嘴角酒渍,"不过要见他,得赶在戌时前到西市的 ' 茶香居 '—— 他只在那时候换茶盏。"
西市的茶香居飘着茉莉香,清新的香气混着市井的烟火气。苏晚晴裹着青布头巾,跟着萧承煜穿过挤挤挨挨的茶摊。她闻到街角糖画摊的甜香,糖浆熬制的香气勾人味蕾;听到卖花女吆喝 "晚香玉便宜卖",声音清脆如铃。这些市井声浪像层保护壳,将两人的真实身份裹得严严实实,让她暂时忘却了朝堂的波谲云诡。
茶馆二楼雅间,穿灰布衫的掌柜正用白毛巾擦茶盏,布料与瓷器摩擦的声响透着几分闲适。他抬头时,苏晚晴看见他左眼下方有颗朱砂痣,云中鹤说过,这是刘掌柜的标记,暗红的痣点如同一滴凝固的血,透着几分神秘。
"两位要龙井还是普洱?" 刘掌柜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带着岁月的沙哑。
"我们要徐家的秘密。" 萧承煜摘下斗笠,露出眉眼,目光如炬,仿佛要洞穿一切阴谋
刘掌柜的手顿了顿,茶盏在木桌上发出轻响,能让战神王爷亲自上门,这单生意分量不轻。
苏晚晴将半块玉珏放在桌上,玉质温润却透着冰凉:"先皇后私库的凭证,换徐家在京城的暗桩分布图,和通州运粮的具体路线。"
刘掌柜的目光在玉珏上停留片刻,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道沟壑:"姑娘好手段。这玉珏要是让陈公公知道在您手里... 不过徐家的东西金贵,得加个条件。"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日后,西市码头有批西域来的药材,我要你们帮我截下。"
萧承煜的拇指着腰间虎符,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成交。"
刘掌柜从茶盏底下抽出张泛黄的纸,展开时飘出淡淡霉味,仿佛尘封己久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徐家暗桩分在城南布庄、城北药铺,还有... 东安门的裁缝铺。通州的粮车走北运河,初九子时过张家湾。" 他的指尖点在 "裁缝铺" 三个字上,"那铺子的老板娘,是徐夫人的乳母。"
苏晚晴捏着纸的手微微发颤,纸上的字迹仿佛化作了徐家暗桩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动。萧承煜的指节轻轻碰了碰她手背,像在说 "我在",这份无声的安慰让她稍稍安定。
她抬头时,正看见刘掌柜将玉珏收进袖中,目光扫过窗外渐沉的天色,语气突然压低:"徐家最近在找一样东西,说是能让他们翻身的宝贝。"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神秘,"我只打听到和二十年前的先皇后有关。"
楼下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糖浆的甜香混着山楂的酸气飘上来,勾起儿时的回忆。苏晚晴将地图折好塞进衣襟,触感贴着心跳,仿佛能感受到地图上朱砂标记的灼烫。
萧承煜己起身,斗笠重新遮住眉眼,声音低沉如暮鼓晨钟:"初九子时,张家湾见。"
刘掌柜擦茶盏的动作停了,目光落在萧承煜腰间若隐若现的虎符上,这趟浑水,怕是要掀起更大的浪了。
出了茶馆,暮色正浓。萧承煜解下外袍披在苏晚晴肩上,布料带着他的体温,驱散了夜的凉意。风卷着他的声音吹进她耳中:"先回侯府,我让人去查东安门的裁缝铺。"
苏晚晴摸着怀里的地图,指尖触到褶皱处的凸起,刘掌柜特意用朱砂标了三个红点,红得刺目,像极了母亲后颈溃烂的伤口。她望着街边渐次亮起的灯笼,暖黄的光晕里,忽然想起母亲昏迷前抓着她的手说的话:"徐家的秘密,在... 在..."
风突然大了,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上面沾着暗红的痕迹,像血,又像朱砂,仿佛是命运的暗示。她弯腰捡起枯叶,指尖触到叶脉的纹路,粗糙而脆弱,如同徐家看似坚固却早己千疮百孔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