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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泼翻的墨汁，将城南破庙的飞檐染得模糊。风卷着枯叶拍打墙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无数双鬼手在抓挠。萧承煜背着徐氏跨过第三块松动的青砖时，暗门发出吱呀轻响，刺耳得如同夜枭的呜咽，霉味混着潮土气扑面而来，首往鼻腔里钻，令人作呕。
苏晚晴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墙根堆着的破草席，草席边缘己经发黑腐烂，和梁上结了蛛网的铜灯 。“放娘在草席上。” 她指尖发颤，解徐氏衣襟的动作却稳得惊人。后颈那片溃烂的旧伤结着暗褐色的痂，边缘还渗着血丝，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金疮药粉撒上去时，徐氏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那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小时候躲在柴房里，总见母亲背对着她揉后颈，说是被侯夫人赏的 “戒尺” 打的。原来不是戒尺，是铁索。那些年母亲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此刻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在无声诉说。“水。” 萧承煜递来水囊，指节擦过她手背，带着兵器惯有的冷意，仿佛还残留着战场上的肃杀。他另一只手按在腰间软剑上，目光扫过暗门缝隙外的天色 ，己近戌时，云大侠说太子的人查密道，他们得在子时前离开，时间紧迫得如同倒计时的沙漏。
徐氏的睫毛颤了颤。苏晚晴立刻俯下身，额发扫过母亲苍白的脸：“娘？娘你醒醒，是晚晴。”“晚... 晴...” 徐氏的声音像破风箱，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枯瘦的手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徐... 家祠堂... 第三块地砖... 藏着...” 她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后腰都弓起，“当年... 我替你爹顶罪... 账本...”
苏晚晴的呼吸骤然一滞。十二年前爹坠马暴毙，侯夫人说徐氏私通外男，用铁索锁了她三天三夜。原来真相藏在徐家祠堂？那些被掩埋的过往，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按住母亲手背：“娘，你别说话，我都记着。” 萧承煜蹲下来，指腹轻轻按住徐氏腕脉：“夫人气息虚浮，得用参汤吊住。” 他解下腰间玉牌拍在苏晚晴掌心，“影卫在西市药铺留了人，拿这个换千年野山参，让阿七跟着去。”
“不行。” 苏晚晴把玉牌推回去，“苏若雪的暗卫盯着药铺，参汤得等云大侠的人送来。” 她低头替徐氏掖了掖大氅，声音放得极软，“娘你睡会儿，晚晴哪儿都不去。” 徐氏的手慢慢松开，眼尾滚出一滴泪。苏晚晴看着那滴泪渗进草席，突然想起昨日在庄子里，苏若雪举着鞭子说 “徐氏早该被挫骨扬灰” 时，母亲缩在柴堆里的模样，愤怒和心疼在心中翻涌。
她摸出袖中瓷瓶，是云中鹤给的金疮药。“徐氏家族的内鬼。” 萧承煜突然开口，剑穗在暗门漏进的风里晃了晃，“徐老爷最器重的二房，和三房争嫡争了十年。若能让他们以为太子要扶大房，二房和三房会自己咬起来。” 苏晚晴抬眼，烛火在他眼底跳成两簇小火焰。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御花园，萧承煜握着她的手教她认虎符纹路时说的话：“真正的谋略不是杀人，是让敌人替你杀人。” 此刻她的指尖还留着母亲后颈溃烂的触感，心却慢慢沉进冰窖里，要救母亲，要让徐家血债血偿，她必须比苏若雪更狠。
“陈公公那边。” 她从怀里摸出半块玉珏，是前日在宫宴上故意 “不小心” 落在御道旁的，“他替先皇后管了二十年私库，最恨徐家当年吞了赈灾银。当年徐家为了中饱私囊，买通官员篡改账册，将本该救济灾民的银子据为己有，导致无数百姓饿死街头。陈公公曾亲眼目睹灾民惨状，却无力阻止，从此对徐家恨之入骨。我让人传消息说，太子手里有徐家给北戎送粮草的密信。”
萧承煜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虎符：“我明日早朝参徐家克扣军粮，御史台的老大人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暗门外突然传来三声鸦鸣，凄厉的叫声在寂静的破庙外回荡，仿佛预示着不祥。萧承煜的软剑 “唰” 地出鞘三寸，金属出鞘的声音清脆而锐利，苏晚晴的手也按上袖中剩下的毒粉。“是云大侠的暗号。” 她松了口气，刚要起身，破庙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如同毒蛇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苏姐姐可真会挑地方。” 苏若雪的声音像沾了蜜的刀，“破庙的暗门？云大侠的金疮药？你们以为能瞒过我？” 萧承煜将苏晚晴护在身后，软剑寒光映着她骤白的脸。庙门 “砰” 地被踹开，扬起一阵灰尘，苏若雪站在暮色里，鬓边那支只剩半支的步摇闪着冷光：“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徐家祠堂的地砖，今早被我让人撬了。”
苏晚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从指尖传来，却比不上心中的震惊。她望着苏若雪身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听着萧承煜压低的 “小心”，突然想起母亲刚醒时说的 “第三块地砖”。原来徐家早有防备，原来她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庙外的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吹灭了烛火，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破庙。黑暗中，苏若雪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苏晚晴，你以为你能赢？”
萧承煜的手覆上她发顶，掌心的温度透过乱发传来，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慰藉。苏晚晴摸出那半块玉珏，触感凉得像冰，这一局，才刚刚开始。她在心中暗自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苏若雪又是如何得知他们的计划？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而前路，似乎比这破庙的黑暗更加难以捉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