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暮春的京城笼着层薄纱似的雾霭，苏晚晴将粗布围裙往腰间一系，竹筐里的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焦糖香混着炭灰味在指尖萦绕。她蹲在巷口糖画摊前，拇指着刘掌柜今早塞来的纸条，粗麻纸面上 "戌时三刻，破庙第三根石柱" 的字迹浸着墨香，蹭得指腹发蓝。
城西破庙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出青黑轮廓，檐角铜铃被风扯得 "叮当" 轻响。穿灰鼠裘的中年男子在庙门前踟蹰片刻，腰间双鱼玉佩晃出冷光，那是徐氏宗族信物。苏晚晴垂眸拨弄竹筷，"哒哒" 声里瞥见他闪身钻进侧门，鞋底擦过青石板的轻响像片羽毛落在心尖。
竹筐往发愣的糖画摊主怀里一塞，她快步跟上，靴底碾过碎石子的 "咔嚓" 声被暮色吸走。破庙内霉味裹着潮意扑面而来，第三根石柱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北疆口音混着沙哑嗓音，像砂纸磨过陶瓮："手札何时交割？"" 月底居庸关，太子己..."
话音戛然而止。苏晚晴后背撞上冰凉的砖墙，指尖触到砖缝里湿滑的青苔，心跳声在耳道里震得发疼。后颈骤起的凉意让她旋身甩出迷烟，青白烟雾里月白色人影闪过，正是苏若雪的婢女翡翠！
"抓活的！" 翡翠的尖叫刺破蛛网。苏晚晴撞开偏殿木门，铜香炉 "咣当" 翻倒，香灰扑了满脸。她在九曲巷里左突右闪，耳后风声骤紧，追兵刀鞘擦着墙面迸出火星，热辣的气息灼着侧脸。
"苏晚晴！" 翡翠的尖笑近在咫尺。染坊后巷的靛蓝染缸泛着幽光，刺鼻气味冲进鼻腔。苏晚晴踩着湿滑石板跃上围墙，却见前方巷道被火把照成白昼，徐府暗卫的黑色劲装在火光里凝成铁幕。
山谷方向
萧承煜的虎符 "当啷" 坠地，惊飞檐下双燕。他望着东方渐沉的暮色，掌心还留着苏晚晴接虎符时的温度。左心口突然泛起钝痛，像是被细针扎了个血洞，每次产生这种感觉都是她陷入危险的征兆。
"备马！" 剑穗扫过石案，烛火被带得剧烈摇晃。他跃上马背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马蹄碾碎松针的 "咔嚓" 声，竟与那日她掰断银簪的脆响重叠。
京城街巷
苏晚晴退至染坊墙角，指尖摸到腰间空了的毒粉袋。翡翠的金镯子在腕间晃出碎光，匕首尖儿离她咽喉不过三寸。千钧一发之际，西侧围墙 "哗啦" 塌了道缺口，灰衣人影挟着剑气卷入，长剑在暮色里划出半轮银月。
"承煜！" 她的呼喊被剑风绞碎。萧承煜反手将她护在身后，剑穗扫过她发梢，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剑尖挑起翡翠的珍珠发簪，珠玉坠地声中，婢女踉跄后退，胭脂糊在眼角像道血痕。
"闭眼。" 他低喝一声，扬手撒出袖中迷香。苏晚晴顺从地合上眼，却在睫毛颤动间看见他握剑的手背上有道新鲜血痕，这一定是赶来时撞断荆棘划的。
两人在屋顶疾行，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霜。苏晚晴望着他后颈绷首的青筋，喉间泛起酸涩。昨夜他塞给她虎符时掌心的温度，此刻化作眼前披风扬起的弧度，将追兵的火把光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破庙梁上..." 她气喘吁吁。
"先去听风楼。" 他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沙砾般的粗粝。指尖扣住她脉搏的刹那，他喉结滚动，"伤着没有？"
苏晚晴摇头，却因动作扯动肩上旧伤，闷哼声还是泄了出来。萧承煜脚步猛地顿住，转身将她横抱起来，披风下摆扫过追兵马头。她听见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却在这疼痛里生出前所未有的安心。
刘掌柜的听风楼隐在西市酒旗深处。两人翻墙而入时，灰布衫老者正就着月光擦茶盏，左眼朱砂痣红得像滴陈年血渍。
"徐三今晚移暗卫簿。" 刘掌柜推过油纸包，手札边缘沾着星点泥渍，"突厥密信在此，还有居庸关地图。"
苏晚晴展开手札的瞬间，呼吸骤然一滞 ，内页竟然夹着母亲的绢帕，边角绣的并蒂莲己被血浸透。暗卫簿上的字迹力透纸背，赫然记着二十年前先皇后薨逝当夜，徐家暗卫全员出动的密令。
"子时三刻，城郊祠堂。" 刘掌柜往窗外瞥了眼，更夫 "当当" 敲着梆子走过街巷，"徐夫人亲率死士守灵，翡翠己报了信。"
萧承煜的指节叩响桌面，"咚" 的一声惊得梁上灰扑簌簌落下："我引开正门兵力，你从后墙入棺房。"
"不可！" 苏晚晴攥紧他手腕，触到他袖下绷带渗的血，"徐夫人的铁索..."
"接着。" 他塞给她个青瓷小瓶，瓶身还带着体温，"云大侠的避毒丹，含着别咽。" 拇指蹭过她染着炭灰的颧骨，指腹擦过她眉梢时微微发颤，"丑死了。"
她却在这嫌弃里听出颤音，望着他跃出窗棂的背影，月光将他披风扯成黑色旌旗，忽想起昨夜山谷分别时，他影子投在石壁上的模样像株被风雨压弯却未折断的松。
城郊祠堂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寒鸦，祠堂飞檐在夜空中张牙舞爪。苏晚晴贴着后墙挪动，指尖抚过砖缝里的青苔，触感与破庙石柱如出一辙。避毒丹在舌下化出辛辣，她摸出萧承煜给的细铁丝，三两下挑开铜锁，门轴 "吱呀" 声里，霉味混着线香气息扑面而来。
棺房里停放着七口朱漆棺木，居中那口棺盖缝隙渗着微光，正是母亲的棺椁。苏晚晴屏息靠近，指甲抠进棺盖边缘，木纹里竟刻着细小的月牙暗号。
"咔嗒"，棺盖掀开寸许，暗格里的羊皮卷露了角。突然，前殿传来刀剑相击声，金属交鸣里混着萧承煜的低喝："徐夫人，别来无恙？"
她攥紧羊皮卷的手骤然发力，棺盖 "轰" 地翻倒在地，惊起满室尘埃。徐夫人的铁索 "砰" 地砸在前殿石柱上，碎石飞溅间，她看见萧承煜左肩染血，却仍持剑而立，剑尖挑起徐夫人的面纱。
"你以为拿到暗卫簿就能翻盘？" 徐夫人的铁索在月光下泛着锈色，与记忆中母亲后颈的伤痕分毫不差，"先皇后的死，可是她亲自 ——"
"住口！" 苏晚晴甩袖撒出迷烟，趁徐夫人闭目的刹那扑向萧承煜。他的血滴在她手背，滚烫如灼。两人背靠背退至棺房，萧承煜突然按住她后心，剑刃划破她衣袖，一枚暗器 "叮" 地钉在墙上。
"走！" 他踢翻烛台，火舌瞬间吞没供桌。苏晚晴攥着暗卫簿与密信，随他跃出后窗，身后传来徐夫人的尖叫："给我追！活要见人 ——"
东方天际己泛起鱼肚白。萧承煜带着她躲进巷口茶棚，晨光里他的脸苍白如纸，却仍伸手替她拂去头上草屑："伤到哪了？"
苏晚晴摇头，将羊皮卷塞进他衣襟："这里面... 有先皇后薨逝的真相。"
他低头看她，眸中倒映着初升的朝阳，指尖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角："等天亮了，我们一起看。"
巷口传来马蹄声，却是云中鹤带着伤兵赶到。他扫过两人狼狈模样，扔来个酒葫芦："西城门己备好马车，徐府的人正在封城。"
萧承煜接住酒葫芦，拔塞时酒香混着血腥气："晚晴，跟云大侠先走。"
"不。" 她按住他渗血的肩膀，触感湿腻得让人心惊，"要走一起走。"
他望着她眼中的光，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弹了弹她额头："傻姑娘。"
五更的钟声里，三人策马向西。苏晚晴望着萧承煜染血的背影，想起昨夜破庙里他砍断青藤的利落模样 —— 原来真正的刀刃，从不会在爱人面前折断。
晨雾渐散，城门在望。她摸出舌下化得只剩半颗的避毒丹，忽然明白这一路腥风血雨里，最毒的从来不是迷烟暗器，而是那人望向她时，眼底化不开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