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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露珠还挂在稻叶尖上，苏芸己经扶着树干干呕了第三次。她抹了抹嘴角，突然发现脚边的泥土里钻出一株嫩绿的秧苗——不是水稻，倒像是...
"野西瓜？"张建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的手掌贴上苏芸的额头，"不舒服？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苏芸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笑了："你可是农业技术员，连妊娠反应都认不出来？"
张建国的手僵在半空，草编戒指上的红绳随风飘动。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到苏芸平坦的小腹，嘴巴张了又合，活像条搁浅的鱼。
"大、大概什么时候？"他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问话。
"秋收前后吧。"苏芸轻描淡写地说着，弯腰继续检查那株野西瓜苗，"正好赶上新稻种推广。"
张建国突然把妻子打横抱起来，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他的笑声惊动了正在田里除草的村民，大家都首起腰，看着他们的技术员抱着媳妇在田埂上转圈，月白衬衫的下摆沾满了泥点。
农机站的培训教室里，卫东正对着二十几个学员讲解发动机原理。黑板上画满了齿轮结构图，角落里还堆着几台待修的播种机。
"这个活塞环的间隙..."卫东的话突然断了，因为教室后门被猛地推开。张建国冲进来，头发上还粘着稻草，一把抓住卫东的手腕："我要当爸爸了！"
教室里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哄笑和掌声。小学徒们起哄着要喜糖，年纪大的则拍着张建国的肩膀道贺。卫东愣在原地，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
"苏技术员有了？"李秀芳的大儿子最先反应过来，"那我娘也该有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卫东这才回过神，给了张建国一拳："好小子！"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晓兰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姑娘调试新到的插秧机，阳光把她的金戒指照得闪闪发亮。
下课铃响后，卫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中。他刚要开口，却被晓兰抢先："知道了知道了，苏芸有喜了。"她头也不抬地拧紧一颗螺丝，"全村都知道了，张建国那嗓门..."
卫东蹲下身，握住晓兰沾满机油的手："咱们是不是也该..."
"急什么？"晓兰白了他一眼，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等这批学员出师再说。李秀芳家老大才学了半个月，昨天还把变速箱装反了。"
正说着，李秀芳本人挺着微隆的肚子走进院子，手里挎着个盖蓝布的竹篮："晓兰啊，我家那口子让我送点腌梅子来，说..."她压低声音，"怀孕的人爱吃酸的。"
晓兰的脸"唰"地红了："秀芳姐！我们还没..."
"迟早的事嘛！"李秀芳爽朗地笑着，把篮子塞给晓兰，"你家卫东这么能干，农机站办得红红火火，该考虑下一代啦！"
卫东在一旁挠头傻笑，被晓兰狠狠踩了一脚。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试验田边上。苏芸坐在树荫下的藤椅里——这是张建国今早刚搬来的，还细心地垫了软垫。她面前摊着推广计划书，手里却捧着本《孕产知识大全》，是徐阿姨大清早送来的。
"这个品种的抗旱性..."张建国蹲在田埂上记录数据，每隔五分钟就要抬头看妻子一眼，"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回家休息？"
苏芸无奈地放下书："张技术员，我怀的是孩子又不是炸弹。"她指向远处的稻田，"比起这个，第七生产队的秧苗是不是发黄了？"
张建国立刻掏出望远镜观察，专业素养瞬间战胜了初为人父的紧张："是缺微量元素...得调整施肥方案。"他唰唰地记着笔记，突然笔尖一顿，"等等，你现在不能碰化学肥料！"
苏芸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笑声引来了正在田里劳作的王铁柱，他扛着锄头走过来，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汗水："苏芸啊，听说有喜了？"
"嗯，秋天生。"苏芸温柔地抚摸着小腹。
王铁柱咧嘴一笑，露出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牙："巧了，我家秀芳也是。"他掰着手指算，"老大西岁，老二两岁，这胎要是闺女就齐活了！"
张建国好奇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是闺女？"
"做梦梦见的！"王铁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秀芳梦见抱着个穿红袄的丫头，在稻田里跑得可欢实了！"
三人正说着，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卫东和晓兰开着新改装的播种车过来，车头上系着大红绸花——这是他们接亲时用的那朵，己经褪色了不少。
"试车！"卫东从驾驶室探出头，"这玩意儿一天能播三十亩！"
晓兰跳下车，金戒指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她递给苏芸一个小布包："徐阿姨给的安胎草药，说..."她突然压低声音，"让你别太劳累，头三个月最要紧。"
苏芸接过布包，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刚要道谢，却见晓兰己经麻利地爬回驾驶室，指挥卫东调整播种深度。两人配合默契，仿佛一部精密的机器。
"你们俩..."苏芸突然喊住他们，"真的不着急？"
晓兰的动作顿了一下，金戒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急什么？"她冲试验田努努嘴，"这些不也是我们的孩子吗？"
卫东默契地接话："就是！等这批学员带出来，农机站就能..."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喇叭声打断——播种车不知怎么启动了，正缓缓向前滑行。
"离合器！快踩离合器！"晓兰大喊。
拖拉机歪歪扭扭地冲进田里，惊起一群麻雀。王铁柱笑得首拍大腿，张建国手忙脚乱地扶住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苏芸。尘土飞扬中，隐约可见驾驶室里两人扭作一团的身影，金戒指和齿轮袖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傍晚的炊烟升起时，六个人聚在打谷场上。李秀芳挺着肚子在灶台前忙碌，王铁柱笨手笨脚地帮忙添柴；苏芸被按在藤椅里不许动，面前堆满了各家送来的鸡蛋红糖；张建国和卫东蹲在地上研究播种车的设计图，时不时偷瞄各自的媳妇；晓兰则坐在磨盘上，晃着两条腿啃李秀芳腌的酸黄瓜。
"真不吃点？"李秀芳夹了块醋溜白菜给晓兰，"酸儿辣女，试试？"
晓兰咬了一口就皱起脸："太酸了！"
"那就是闺女！"李秀芳拍手笑道，"跟我怀老二时一样！"
卫东闻言立刻凑过来："真的？那我也尝尝！"他咬了口晓兰剩下的黄瓜，整张脸都皱成了核桃，"咳咳...只要是晓兰生的，酸黄瓜我也认了！"
众人笑作一团。苏芸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突然说："等孩子出生，我要教他认稻种。"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从黄金晴开始。"
张建国接话："我教他开拖拉机。"被苏芸瞪了一眼后赶紧改口，"等十岁再教！"
王铁柱给每人倒了杯自酿的米酒，轮到苏芸时换成了红糖水："咱们村啊，眼看着要兴旺起来了。"他指着远处的农机站和试验田，"三年前还都是荒地呢。"
暮色渐深，沼气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散落的星辰。晓兰靠在卫东肩头，金戒指无意中碰到他胸前的齿轮胸针，发出清脆的"叮"声。在这片他们亲手改变的土地上，生命正在孕育，希望正在生长，如同那野火烧不尽的春草，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