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稻香拂过打谷场,草垛沙沙作响。周晓兰的唇还停留在陈卫东颊边,呼吸间尽是芝麻糖的甜香。
陈卫东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额头抵着她的,嗓音低哑:"这次不算。"
"什么不——"
话音未落,他的唇己经压了下来。生涩却炽热,带着铁锈味的血气——是白天抢险时咬破的伤口。周晓兰攥紧他汗湿的衣领,指腹蹭到他颈后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去年抢修变压器时烫伤的。
远处传来看场子的狗吠声,两人慌忙分开。陈卫东的眼镜歪在鼻梁上,周晓兰噗嗤笑出声,伸手替他扶正:"技术员同志,这就是你说的'线路检修'?"
他耳根通红,却突然从草堆里摸出个铁皮盒子:"给你。"
盒子里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沼气技术手册》,扉页上钢笔字力透纸背:"给晓兰的星星"。
"你说过……"他指尖着票根,"想看真正的银河。"
周晓兰想起那个夏夜,她随口抱怨沼气灯太暗,看不清《大众天文》里的星图。此刻陈卫东的眼睛比任何星河都亮,睫毛上还沾着草屑。
"傻子。"她把铁盒贴在心口,"沼气站屋顶就能看星星。"
"不够。"他忽然指向东南方,"等生态农场建好,在那儿给你造个天文台。"粗糙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用光伏板供电,玻璃屋顶能打开那种。"
草垛突然塌陷,两人滚作一团。陈卫东护着她的后脑勺,沾了满身稻草。周晓兰趴在他胸口,听见年轻的心脏在薄薄的工装布料下剧烈跳动。
"其实……"她玩弄着他第二颗纽扣,"我爸今早去找了公社书记。"
陈卫东呼吸一滞。
"说要给你申请农技站正式编制。"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条件是……"
"三年?五年?"他急切地支起胳膊,"只要不调去县里,十年我都——"
周晓兰用食指按住他的唇:"条件是中秋节来家吃饭。"她狡黠地眨眨眼,"我爸让你过来帮忙包汤圆。"
月光漫过晒谷场,将两个依偎的身影镀成银色。更远处,新装的五十盏路灯在田野间蜿蜒如星河,照亮了晒场边缘那块新立的木牌——"红星生态农场规划用地",落款处并排签着两个稚拙的名字。
中秋的月亮刚爬上桂花树梢,周家小院静悄悄的。
厨房里,陈卫东站在案板前,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盯着面前那团糯米粉,眉头微蹙,像是面对什么精密仪器。
周晓兰端着糖桂花进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技术员同志,揉个面团而己,不用这么严肃。"
陈卫东抬头,镜片上沾了点面粉:"这个...水好像放多了。"
"笨。"她放下碗,站到他身后,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要这样——"带着他的手掌在面团上按压、翻转。她的发丝垂落,蹭得他耳尖发痒,鼻尖全是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周父在院子里劈柴,斧头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偶尔抬头,透过窗户看见两个年轻人挨在一起的背影,又低下头去,嘴角却微微扬起。
"馅料要这样包。"周晓兰捏起一小团黑芝麻,手指灵巧地一转,一个圆滚滚的汤圆就成型了,"你试试。"
陈卫东学着她的动作,却捏出个歪歪扭扭的"小笼包"。周晓兰笑得首不起腰,他佯装生气,突然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一抹面粉。
"陈卫东!"她惊呼,随即抓起一把面粉反击。
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两个打闹的年轻人身上。面粉在光线里飞舞,像一场小小的雪。周晓兰的睫毛上沾了白,陈卫东伸手想替她拂去,却在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停住了。
厨房突然安静下来。远处传来隐约的鞭炮声,更显得这一刻的静谧。
"我小时候,"陈卫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家里过节都是吃速冻汤圆。"
周晓兰望着他镜片后微微发亮的眼睛,轻轻握住他的手:"以后每年中秋,我都教你包。"
院里的斧头声不知何时停了。周父站在桂花树下,望着厨房里暖黄的灯光,和灯光下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他转身进屋,取出一坛珍藏的老酒,轻轻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夜风拂过,几朵金桂落在未包完的汤圆上。陈卫东低头,看见周晓兰正偷偷把一颗红枣塞进他包的"小笼包"里——那是家乡的习俗,吃到红枣汤圆的人,会得到好运。
他忽然希望,这个夜晚能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