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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跨院的烛火在子时三刻突然晃了晃。
苏念棠正倚在软枕上翻《茶经》，书页刚扫到“新会陈皮温而不燥”，忽觉后颈泛起一阵热意。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当是看久了书可那热意却顺着血管往头顶窜眼前的字迹渐渐模糊成一片。
“小桃。”她扶着案几喊了一声，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
贴身丫鬟小桃正蹲在炭盆边烘蜜饯闻声抬头便吓白了脸——主子的额角浸着细汗，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雾连攥着书的手指都在发抖。
“主子这是怎么了？”小桃连滚带爬扑过来，伸手去探苏念棠的额头，“烫得厉害！”她转身就要去喊人却被苏念棠拽住袖口。
“别急。”苏念棠强撑着坐首目光落在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母亲留下的陪嫁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她忽然想起方才给小桃的那枚香囊，“把我腰间的香囊...取下来。”
小桃手忙脚乱解下绣着并蒂莲的锦囊，刚掀开丝绒收口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便钻了出来。
苏念棠嗅了嗅后槽牙猛地一咬——这香比白日里闻着浓了三分带着股说不出的腻味像掺了蜜的毒药。
“去请柳嬷嬷。”她攥紧香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再让门房快马加鞭请周太医。”
柳嬷嬷赶到时小桃正用湿帕子给苏念棠擦脸。
老嬷嬷鬓发凌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见此情形立刻拔高了嗓门：“这是怎么说的？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她凑过去要摸苏念棠的手，却被苏念棠偏头避开。
“嬷嬷且看看这个。”苏念棠将香囊甩在桌上，“今日晨起你亲手给我系的，说是新换了芸香草。”
柳嬷嬷的手指在香囊上顿了顿忽然捂住心口后退两步：“姑娘这是信不过老奴？老奴跟了夫人二十年，又陪姑娘嫁过来，怎会害你？许是...许是针线房的丫头手生，把香料配错了？”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周太医背着药箱冲进来，三指刚搭上苏念棠的脉，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是中了‘迷神引’。”他捻开香囊里的碎末，放在鼻下轻嗅，“此香由曼陀罗花混着安息香制成，常人闻了不过头晕，孕妇闻久了...怕是要动胎气。”
苏念棠只觉耳中嗡鸣下意识护住小腹。
胎动比往日剧烈像有只小手在里头抓挠。
小桃“哇”地哭出声柳嬷嬷则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老奴真不知情啊！许是...许是有人趁老奴不注意往香囊里添了东西？”
“够了。”
冷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萧承煜披着玄色大氅立在月光里腰间的玉牌撞出清脆声响。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指腹轻轻碰了碰苏念棠苍白的脸声音发颤：“可还疼？”
苏念棠摇头却见他转身时靴底碾碎了一片碎瓷——是方才小桃慌乱中打翻的茶盏。
萧承煜盯着地上的碎片，喉结动了动：“把针线房所有做香囊的丫头都押去祠堂，柳嬷嬷暂时禁足没有本世子的命令不许出屋。”
“世子爷明鉴！”柳嬷嬷扑过去要抱他的腿被他侧身避开，“老奴对世子妃绝无二心定是有人栽赃！”
萧承煜看都不看她只对跟来的护卫道：“把人带下去。”他转身时，大氅扫过苏念棠的床沿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香囊吹得滚了两滚。
苏念棠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轻声道：“我信嬷嬷不会害我。”
萧承煜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她。
“但总有人想借她的手害我。”苏念棠摸了摸小腹胎动渐渐平缓，“比如...沈侧妃？”
萧承煜没说话只是将她散在枕上的发丝理到耳后。
他的指尖凉得像雪，却让苏念棠安心：“我让人查了，这月柳嬷嬷去佛堂七次，每次沈侧妃都在。”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惊飞了院角老桃树上的夜鸟。
第二日晌午沈侧妃的帖子便送到了西跨院。
帖子是洒金笺印着并蒂莲暗纹，字迹娟秀：“闻姐姐不适，特备了百合粥，望姐姐赏脸。”小桃捏着帖子首撇嘴：“昨日还在佛堂念往生咒，今日倒装起贴心了。”
苏念棠靠在软榻上啃蜜枣，嘴角沾着糖渣：“去回了，说我晌午过去。”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着粉的脸——周太医开了安神汤喝下去倒添了两分气色，“再把那套翡翠头面找出来配月白衫子。”
沈侧妃的院子里飘着甜腻的百合香。
她穿着月白对襟衫腕间玉镯叮咚作响见苏念棠进来立刻扶了她的手：“姐姐可算来了，我这粥煨了整整两个时辰。”
苏念棠任她扶着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青瓷碗——百合瓣浮在米油上确实熬得软烂。
她舀起一勺吹了吹，忽然道：“妹妹可知‘迷神引’？”
沈侧妃的手一抖勺柄撞在碗沿上，“当...当然不知，姐姐怎的说起这个？”
“昨日我中了这香险些动了胎气。”苏念棠慢慢喝着粥，“太医说，这香要混着安息香才毒可巧妹妹佛堂里烧的正是安息香。”
沈侧妃的脸瞬间惨白指尖掐进掌心：“姐姐莫要开玩笑，我...我每日在佛堂为侯爷祈福，怎会...”
“我信妹妹是好意。”苏念棠打断她，将空碗推过去，“只是这粥太甜，妹妹下次少放些糖。”她扶着小桃起身，经过沈侧妃身边时，轻声道：“妹妹可知，孕妇最忌心浮气躁？”
回西跨院的路上小桃抱怨：“主子怎的不戳穿她？”
“急什么？”苏念棠望着天上的云，“猫玩老鼠，总要等老鼠跑累了再抓。”
萧承煜又来了手里提着个青铜小炉，炉盖雕着松鹤延年，一缕青烟从鹤嘴中飘出带着股草木香。
“周太医说这香能驱毒。”他将铜炉放在案上，火光映得他耳尖泛红，“我让人在库房翻了半日就寻到这个。”
苏念棠望着炉中跳动的火星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你昨日说，柳嬷嬷和沈侧妃走得近？”
萧承煜点头任她攥着袖子：“暗卫查到柳嬷嬷的侄子在沈府当护院。”
“那便有意思了。”苏念棠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明陪我去老夫人那，我要讨个管账的权。”
萧承煜一怔：“你不是最怕麻烦？”
“从前怕，现在不怕了。”苏念棠摸着腕间的翡翠镯子，“有人要动我的孩子，我总得有点手段护着。”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小桃的声音：“太后身边的许嬷嬷到了！”
许嬷嬷捧着个红漆木盒，盒里躺着枚金符，刻着“长命百岁”西个篆字：“太后听说世子妃遭了难，气得用茶盏砸了案几，特赐了这护孕符，还有宫里的安胎药方。”她压低声音，“太后还说，世子妃这福相，定能给大燕添个小福星。”
沈侧妃的院子里，烛火在三更天突然灭了。
她攥着密信跪在佛前，信上的字力透纸背：“速除后患。”供桌上的莲花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火星溅在信纸上瞬间烧出个焦黑的洞。
西跨院的铜炉还在飘着青烟。
苏念棠倚在窗边，望着太后赐的金符轻笑。
月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将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株在风里轻轻摇晃的胡杨——从前她总想着躺平，如今倒觉得这侯府的天或许该由她和萧承煜一起撑一撑了。
小桃抱着薄被进来时见她盯着院角的老桃树发呆。
那树昨日还结着花苞今日竟冒出几星粉白的花骨朵。
苏念棠摸着肚子突然道：“小桃，明日让账房拨些银子我想在城南开个绣坊。”
小桃愣了：“主子不是最怕管事？”
“从前怕，现在...总得给孩子挣点家业不是？”苏念棠笑着摸了摸金符，“再说了，闲着也是闲着。”
窗外的风卷着花香扑进来吹得金符上的“长命百岁”闪了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