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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机械厂的铁栅栏上挂满冰凌，在月光下像一排锋利的牙齿。易卫国缩在废弃的龙门吊阴影里，03号图纸贴肉藏着，被体温烘出淡淡的机油味。远处传来吉普车碾过冻土的"咯吱"声，车灯却突然在百米外熄灭了。
"卫国！"
沙哑的嗓音从生锈的油罐后传来。傻柱猫着腰窜过来，劳动布棉袄上沾满煤灰，手里攥着把管钳——轧钢厂抢修时用的那种，一头磨得锃亮。
"李怀德带了保卫科的人。"傻柱拽着他往废料堆深处钻，"刘岚呢？"
易卫国刚要开口，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束刺眼的手电光。许大茂的声音带着得意的颤抖："抓现行了嘿！傻柱偷厂里器材！"
管钳"当啷"砸在地上。易卫国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只听见傻柱怒吼："孙子！你他妈——"接着是拳脚到肉的闷响和许大茂的惨叫。
"都别动！"
更多手电光束交织成网。易卫国眯着眼数出至少五个保卫科的人，为首的是李副厂长的司机，手里居然端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图纸交出来。"司机用枪管戳易卫国的胸口，"李厂长给你留了条活路。"
冰凉的金属抵住第三根肋骨时，易卫国突然笑了。他慢慢掀起棉袄，露出别在裤腰上的牛皮档案袋："开枪啊，这玩意可比图纸值钱。"
司机明显僵住了。趁这空隙，易卫国猛地后仰，同时狠踹油罐。"轰"的巨响中，傻柱从侧面扑倒司机，两人滚进满是冰碴的排水沟。
"接着！"易卫国把档案袋抛向黑暗。一个娇小身影凌空接住——是刘岚！她身后还跟着个穿军大衣的老头，月光下肩章的金星闪闪发亮。
"缴械。"老头一挥手，厂区西周突然亮起探照灯。至少一个排的武警从各个掩体后现身，枪口齐刷刷指向保卫科的人。
司机被按在地上时还在嚎叫："李厂长是部里钦点的！你们——"
"部里？"军大衣老头冷笑，"看看你主子在哪儿呢。"
厂区高墙上，李副厂长正被两个战士架着胳膊往下拖。他的呢子大衣扯破了，露出里面印着俄文的文件袋。更讽刺的是，那件价值不菲的布拉吉连衣裙，此刻正被夜风吹得挂在高压电线上猎猎作响。
"首长！"刘岚搀着个佝偻身影走来，"贾师傅带来了。"
易卫国呼吸一滞。老人满脸烧伤疤痕，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但那双眼睛——和自己镜中所见一模一样。
"卫国......"老人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掌心粗粝得像砂纸，"东旭的图纸......"
"在这。"易卫国掏出贴身藏的03号图纸。老人只看了一眼就剧烈咳嗽起来，痰里带着血丝："主动轮......他们改了数据......"
军大衣老头接过图纸，对着探照灯展开："果然！苏制标准是2.5mm公差，他们故意改成0.2mm！"他猛地转身，"李怀德！这是要工人拿命填啊！"
押解中的李副厂长突然挣扎起来："易中海签的字！他明知——"
"放你娘的屁！"
所有人回头。易中海不知何时站在废料场入口，棉袄扣子都系错了，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九年前三月十六日，你逼我在空白验收单上签字！"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贾德贵反对，你们就制造事故......"
易卫国突然想起锻工车间那台噬人的轧钢机。所以贾德贵没死？所以自己胸口的胎记......
"卫国。"易中海突然跪在冻土上，"爸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亲爹......"
雪越下越大。探照灯的光束里，雪花像无数飞舞的档案纸片。易卫国走向贾德贵——他的生父，老人军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和那把黄铜钥匙上的如出一辙。
"爸......"这个陌生的称谓烫伤了喉咙。老人用残损的手掌按住他胸口胎记的位置，泪水在烧伤的沟壑里蜿蜒："东旭临终前......把图纸藏在你襁褓里......"
刘岚突然惊呼："小心！"
枪响像钢锭砸地的轰鸣。易卫国被扑倒时，看见许大茂举着司机掉落的步枪，枪口还在冒烟。压在他身上的是傻柱，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柱子哥！"
第二枪被军大衣老头的警卫员拦截。许大茂像条被踩住尾巴的狗，边退边朝吉普车射击："李厂长答应给我出国名额......"
轮胎爆裂的巨响中，易卫国撕开傻柱的棉袄。子弹卡在锁骨下方，血泡随着呼吸不断涌出。他扯下围巾死死按住伤口，突然摸到个硬物——别在傻柱内兜的"安全生产标兵"徽章，背面刻着日期：1962.3.16。
贾东旭的忌日。
"坚持住！"易卫国吼得嗓子撕裂。傻柱却咧开带血的嘴唇，从裤兜摸出张照片："给......秦淮茹......"
泛黄的照片上，年轻的贾东旭和易中海并肩站在轧机前，两人中间是个穿布拉吉的苏联女专家。照片边缘被血浸透的位置，隐约可见半个"03"编号。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易卫国抬头，看见秦淮茹跌跌撞撞跑来，列宁装女人拎着皮包跟在后头——那根本不是皮包，是台便携式录音机，红灯还在闪烁。
"都录下来了......"秦淮茹跪在雪地里，眼泪冲开脸上的煤灰，"李怀德让许大茂监视全院......"
易中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盯着录音机，仿佛那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雷管："所以王主任查抚恤金......"
"是幌子。"军大衣老头冷笑，"我们早怀疑他借死人名义转移赃款。"
雪幕深处，被铐住的李副厂长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易中海！你以为交出养子就能撇清？那些签过字的验收单......"
"在这儿。"刘岚举起个铁盒，"贾师傅藏了九年。"
铁盒打开的瞬间，易卫国看见生父残缺的手指抚过那些发黄的文件，像抚过一道陈年的伤疤。最上面那张的签名栏里，"易中海"三个字明显是后来添上的，墨色比其它字深得多。
"卫国......"易中海佝偻着凑近，"爸这就去自首......"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钥匙，"咱家五斗柜最下层......有你生母的照片......"
救护人员抬走傻柱时，东方己经泛白。易卫国站在废墟上，看着03号机组的残骸被雪覆盖。秦淮茹悄悄靠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张车票："李怀德本来打算今晚坐这趟车走......"
车票背面印着"北京-满洲里"，日期栏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雪停了。第一缕阳光照在厂区光荣榜上，贾东旭的照片突然从褪色的橱窗里脱落，像片羽毛般飘到易卫国脚边。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
"给未出生的弟弟——要像钢一样首着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