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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的北平，天还黑得像泼了墨。易卫国轻手轻脚推开院门时，屋檐下的冰溜子正往下滴水，砸在青砖上发出"嗒"的轻响。他紧了紧劳动布棉袄的领口，哈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了一层霜。
废料场在厂区最西头，要穿过两排废弃的苏联式厂房。易卫国的胶鞋踩在冻硬的煤渣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远处隐约传来早班工人的咳嗽声，还有蒸汽机车"呜呜"的汽笛。
转过最后一个锅炉房，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傻柱正蹲在一堆生锈的轧辊（gǔn）旁，手里摆弄着个铁皮盒子。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来了？"
"什么事非得这么早说？"易卫国搓着手凑近，发现那竟是个自制的煤油炉，蓝幽幽的火苗上架着个铝饭盒，里面煮着两个鸡蛋。
傻柱用树枝拨弄着火苗："贾东旭死前半个月，天天半夜在这儿开小灶。"他忽然抬头，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知道他为啥有这待遇吗？"
易卫国蹲下身，寒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爬。还没开口，傻柱就掀开饭盒盖子，滚水里浮着的鸡蛋壳上，用红漆写着"03"的编号。
"这是......"
"实验车间的东西。"傻柱压低声音，"那会儿厂里试制新式轧机，贾东旭被抽调去帮忙。"他忽然抓住易卫国的手腕，"你爹没跟你说过？"
易卫国心头一跳。原主记忆里，易中海确实有段时间天天往实验车间跑。正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铁门晃动的"咣当"声。
傻柱"噗"地吹灭煤油炉，拽着他滚进旁边的废料堆。透过生锈的钢板的缝隙，易卫国看见个穿干部装的人影晃着手电筒往这边走。月光照在那人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上——是李副厂长！
"......明天必须运走。"李副厂长对着身后的人说，"老易那边我去打招呼。"
后面那人隐在阴影里，只露出半截蓝布裤腿。易卫国眯起眼，突然认出那是厂里开叉车的王师傅——贾东旭的拜把子兄弟！
等两人走远，傻柱才松开捂着他嘴的手："看见没？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他从废铁堆里扒拉出个满是油污的笔记本，"东旭咽气前塞给我的。"
易卫国翻开笔记本，内页己经被机油浸得发黄。但最后一页上，铅笔写的数字依然清晰可辨："03号机组，主动轮间隙超标2.3mm，己报修三次未处理......"
"东旭是被那台机器绞进去的。"傻柱的声音突然哑了，"他本来该休假的，是李怀德特批的加班费......"
晨光微熹时，易卫国把笔记本藏进贴身的衬衣口袋。回院的路上，他特意绕到厂部公告栏——光荣榜旁边，安全生产记录表上"03号机组"的检修人签名栏，赫然写着"易中海"三个字。
"卫国！"阎埠贵在前院浇花，眼镜片上都是水汽，"这么早出去？"
易卫国晃了晃手里的油条："给妈买早点。"他故作随意地问，"三大爷，您教物理的，知道2.3毫米的误差有多大吗？"
老教师的动作突然顿住："那得看是什么机器。"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易家的方向，"轧钢机的主动轮要是差这么多......"做了个绞碎的手势。
早饭桌上，王桂芬把稀粥盛进印着"劳动模范"的搪瓷缸里。易中海嚼着咸菜忽然问："听说你今早去厂里了？"
易卫国手一抖，筷子上的酱豆腐掉进粥里，溅起几滴滚烫的米汤："想早点去练练技术。"他故意露出磨破的手掌，"车间主任说下月要考二级工。"
易中海的表情微妙地松弛下来："年轻人上进是好事。"他摘下挂在墙上的工作证，"下午我要去区里开会，你帮我把检修记录送到技术科。"
工作证里夹着张薄纸。易卫国借口上厕所，在公厕展开一看，是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兹介绍易中海同志前往第三机械厂交流03号轧机维修经验......"
日期是贾东旭死后第三天。
上午的锻工车间格外闷热。易卫国抡着八磅锤，脑子里却转着几个数字：2.3毫米的误差、三次未处理的报修、死后三天的技术交流......汗水顺着下巴滴在烧红的铁坯上，"刺啦"一声腾起白烟。
"小易！"车间主任在门口招手，"厂办让你去趟医务室，说是要补体检表。"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冲得人头晕。易卫国刚推开门，就看见刘岚护士正在锁档案柜，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包大前门。
"把袖子撸起来。"刘岚拿出血压计，突然压低声音，"你打听贾东旭干什么？"
易卫国心头一跳："就是好奇......"
"他临终前我在场。"刘岚的听诊器按在他脉搏上，"肠子都绞出来了，还一首喊'图纸错了'。"她突然掀开易卫国的衣领，"这胎记......东旭也有个一样的。"
易卫国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原主记忆里，自己胸口确实有个月牙形胎记，但贾东旭......
"刘姐！"门外突然有人喊，"李厂长找您！"
女护士匆忙把个纸条塞进他口袋："下班去趟鼓楼东大街32号。"
易卫国攥着纸条走出医务室，迎面撞上哼着小曲的许大茂。放映员手里晃着串钥匙："哟，这不是易大少爷吗？"他凑近喷着酒气，"听说你想考二级工？李厂长那儿可有好东西......"
下午三点，易卫国按易中海交代的去送检修记录。技术科的门虚掩着，里头传出激烈的争吵：
"......必须销毁原始记录！"是李副厂长的声音。
"那事故调查报告怎么改？"另一个声音很陌生，"老易当初签字时......"
易卫国轻轻把记录本放在门口，转身时瞥见废纸篓里露出半张蓝图。他假装系鞋带，迅速抽出那张纸——是03号机组的传动设计图，右下角用红笔画了个醒目的问号。
暮色西合时，易卫国蹲在鼓楼东大街32号的门槛上。这是一间临街的裁缝铺，橱窗里挂着几件呢子中山装。他正要敲门，身后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响。
秦淮茹推着辆永久28杠，车把上挂着个崭新的皮革包。看见他明显一愣："你......"
铺子里冲出个穿列宁装的中年妇女："小秦你来啦！"她瞥见易卫国，脸色骤变，"你是......"
易卫国突然明白为什么纸条上要写这个地址——裁缝铺的玻璃门上，倒映出马路对面停着的吉普车。车牌号他认识，是李副厂长的专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