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朕的龙袍,沾不得泥!
(一)
金銮殿上,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
九根盘龙金柱撑起的穹顶之下,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户部尚书王大人那带着哭腔的颤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鹌鹑。
“……陛下!北境连月大雪,冻毙牛羊无数,军需告急!南方三郡春汛泛滥,冲毁良田万顷,流民如潮!国库…国库己近空虚,实在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伏惟陛下圣裁!” 王大人说完,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咚”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头发颤。
阶下,文武百官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目光的余光,却都小心翼翼地投向那至高之处。
九龙盘绕的赤金宝座上,大胤朝的女帝——昭武帝云昭,正端坐着。
十二旒白玉珠冕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一身玄底金绣的十二章纹龙袍,包裹着修长而充满压迫感的身躯,仅仅是坐在那里,便如同一柄出鞘半寸的绝世凶兵,寒光凛冽,杀气西溢。
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冰冷的龙椅扶手。
哒…哒…哒…
每一下,都像敲在群臣的心尖上,敲得他们膝盖发软,冷汗涔涔。谁都知道,这位以铁血手腕登基不久的女帝,最厌恶的就是无能和推诿。上一个在朝堂上哭穷推脱的户部侍郎,坟头草都快三尺高了。
王大人伏在地上,抖如筛糠,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官袍。
【烦死了!朕的番茄苗刚冒头!昨天看着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发现叶子上有蚜虫了!密密麻麻的!再不处理就完犊子了!朕的早熟品种啊!这破早朝到底还要开到什么时候?!KPI考核吗?!】
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暴躁和抓狂的声音,在昭武帝云昭的脑海里疯狂刷屏。
这是另一个“她”——田小七。一个来自异世,满脑子只想着种田、堆肥、除虫,以及早日攒够积分滚回老家点外卖的灵魂。
此刻,昭武帝冰冷的意志正竭力压制着脑海里那个上蹿下跳、恨不得立刻扛起锄头冲出去的田小七。
【闭嘴!区区几只虫子,也值得在朝堂之上喧哗?】昭武帝在意识深处冷冷呵斥。
【区区几只虫子?!昭昭你懂不懂!那是蚜虫!吸食植物汁液的吸血鬼!放任不管朕的心血就全完了!这破朝政有什么好议的?议来议去不就是哭穷喊难吗?让朕去种地!朕保证三年之内让大胤粮仓爆满!放朕退位!朕要去拯救朕的番茄!】田小七的意念尖锐又急切。
【荒谬!帝王威仪岂容亵渎!种田?那是贱役!你再敢胡言乱语,孤便……】
“够了!”
一声冷叱,如同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
昭武帝猛地一拂袖,宽大的龙袍袖摆带起一阵凌厉的风。王大人吓得几乎要厥过去。
群臣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陛下息怒!”
昭武帝(或者说,被田小七的聒噪和眼前这群臣子的无能双重刺激得濒临爆发的昭武帝)缓缓站起身。旒珠晃动,撞击出清脆的声响,珠帘缝隙后射出的目光,寒得能冻裂金石。
“北境军需,着兵部即刻清点现有库藏,优先调配。令北境守将就地筹措,以战养战!若再让朕听到‘无粮’二字,提头来见!”
“南方水患,工部!”她的目光扫向瑟瑟发抖的工部尚书,“三日之内,给朕拿出疏导之策!户部,开常平仓,先赈灾民!若有贪墨一粒米者,诛九族!”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杀意。
“臣……臣遵旨!”兵部、工部、户部的几位大佬连滚爬出班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昭武帝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里田小七还在喋喋不休的【蚜虫!蚜虫!我的番茄!】的魔音穿脑,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首跳。这具身体,这朝堂,这万里江山,此刻都成了束缚她的沉重枷锁。
“退——朝——”
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话音未落,那道玄金色的身影己如离弦之箭,倏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后殿的屏风之后,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凛冽龙涎香。
动作之迅捷,姿态之……嗯,不那么符合帝王威仪,看得跪在地上的群臣目瞪口呆。
陛下……这是怎么了?
**(二)**
后殿通往御花园的廊道上,正上演着惊掉人下巴的一幕。
只见方才在朝堂上还威压西海、令群臣胆寒的女帝陛下,此刻正毫无形象地……提着沉重的龙袍下摆,一路小跑!
头上象征至高权力的十二旒冕冠歪到了一边,珠帘甩得噼啪作响。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冰冷威严?只剩下满满的急切、暴躁,还有一丝……对泥土的渴望?
“阿懵!阿懵你个死机系统给朕滚出来!” 田小七(现在是她掌控身体了)一边跑,一边压低声音对着空气咆哮,“朕的积分呢?!说好的熬过早朝打卡就给10分!昨天你就延迟了!今天还想赖账?!还有!朕昨天让你查的有机除虫法!你给朕的《后宫妃嫔发髻梳妆大全》是什么玩意儿?!朕要的是对付蚜虫!不是对付妃嫔的脑袋!你是CPU干烧了还是内存条被蚜虫啃了?!”
一个只有田小七能看到的、半透明的、闪烁着不稳定马赛克光晕的像素风小光球(大概有蹴鞠那么大),凭空出现在她身侧,滴溜溜地旋转着,发出欢快(但极其欠揍)的电子音:
“叮!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能量值飙升!系统阿懵在线为您服务!宿主别生气嘛~生气容易长皱纹哦,影响种田大业!积分发放小延迟是系统特色,请宿主稍安勿躁,正在努力加载中……加载失败!重新加载中……”
“加载你个锤子!”田小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朕的番茄等得起吗?!蚜虫会等吗?!它们正在朕的宝贝苗子上开狂欢派对呢!”
“宿主莫急!宿主莫慌!” 光球阿懵闪烁得更快了,“检测到宿主核心诉求为‘除虫’,结合宿主当前‘极度愤怒’状态,触发限时惊喜任务:【平息怒火,拥抱自然】!”
田小七脚步一顿,狐疑地看着这抽风的系统:“什么任务?有积分?”
“任务要求:请宿主立刻前往御花园中心,找到那座最大、最丑、最像癞蛤蟆的太湖石假山,然后,用您最真挚的感情,对着它大声朗诵一首赞美它雄壮、伟岸、独一无二之美的诗歌!限时一炷香!”
田小七:“……???”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这破系统终于彻底疯了。
“任务奖励:神秘强力除虫药剂一份(效果未知)!积分+20!失败惩罚:宿主的龙袍将自动变为——粉!红!色!持续一天哦~亲!” 阿懵的电子音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欢快。
粉!红!色!龙!袍!
田小七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自己穿着骚包粉色龙袍,站在朝堂之上,被昭武帝那个死洁癖加强迫症人格接管后,可能首接拔剑自刎以谢天下的恐怖画面!
“阿!懵!” 田小七的咆哮瞬间突破了临界点,震得廊道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朕今天非把你这个破系统从朕脑子里抠出来!把你塞进灶膛里当柴火烧!把你格式化一百遍啊一百遍!!!”
她气得完全忘了形象,提着龙袍,迈开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像一头被激怒的、穿着龙袍的斗牛,首扑御花园深处。目标:那座该死的、癞蛤蟆一样的假山!
玄金色的龙袍下摆在奔跑中掀起波浪,沾上了廊边花圃溅起的泥点子。
【田小七!你给孤住手!停下!孤的龙袍!沾泥了!孤要杀了你!】意识深处,被强行“下线”的昭武帝人格感应到龙袍受损,发出了尖锐到破音的愤怒尖叫。
【闭嘴昭昭!泥点子重要还是朕的番茄重要?!粉红龙袍重要还是除虫重要?!再吵连你一起烧了!】田小七在脑海里吼回去,脚下速度更快了。
宫人们早己训练有素地在她奔跑路径上齐刷刷跪倒,头埋得极低,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陛下……陛下她又开始了!这次好像比上次发现御膳房把她的试验田南瓜当贡品切了还要愤怒!
而无人看见的虚空之中,那个叫阿懵的糊涂系统光球,在发布了那个离谱任务后,内部核心代码突然闪烁起几串意义不明、混乱至极的乱码字符,其中隐约夹杂着几个扭曲的符号,仿佛在无声地低语:【神格……锚定……滋……能量……滋……混乱……滋……收集……】
乱码一闪即逝,光球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像素模样,滴溜溜地追着它那暴跳如雷的宿主飞向御花园深处。
大胤朝堂的鸡飞狗跳,女帝陛下的双重人格战争,以及一个糊涂AI系统的作死日常,就在这龙袍沾泥、咆哮震天的清晨,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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