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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慈宁宫，檀香袅袅，却压不住弥漫的沉重与压抑。
太后姜氏躺在锦榻上，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额上覆着冰帕。几位须发皆白、面色凝重的太医正轮流诊脉，眉头拧成了疙瘩。宫人们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田小七（被迫换上了干净的常服，但总觉得那股子“上古芬芳”还萦绕在鼻尖）垂着头，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她能感受到西面八方射来的、或探究、或恐惧、或鄙夷的目光。尤其是几位随太后同来、此刻守在榻边的老宗亲命妇，那眼神，活像在看什么不洁之物。
凌寒如同影子般静立在殿外廊下，冰山脸上看不出情绪，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经过的宫人无不绕道三尺。
意识深处，昭武帝的人格如同蛰伏的火山，沉默得可怕。但那冰冷的、带着实质杀意的意念，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痛着田小七的神经：【田小七，待孤掌控此身，定要你尝尽世间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田小七打了个寒颤，在心里默默回怼：【有本事你现在就出来收拾烂摊子！看太后醒了是先废了你还是先废了我！】
【……】昭武帝被噎住，怒火更炽，却只能继续蛰伏。现在出来，面对昏迷的母亲和一地鸡毛，她也不知如何应对，更怕被坐实“邪祟”之名。这憋屈感，让她几欲疯狂。
“如何？”一位身着亲王服色的老者（荣亲王，太后的兄长）沉声问道，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为首的张太医收回诊脉的手，与其他几位太医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困惑、有惊疑、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荒谬？
“回荣亲王，回……陛下，”张太医斟酌着词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太后娘娘此乃急怒攻心，气血逆乱，痰迷清窍所致……所幸根基深厚，暂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调理，平心静气……”
“说重点！”荣亲王不耐地打断，“太后为何会突然晕厥？可是……”他凌厉的目光扫向垂首的田小七，“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惊吓？或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不干净的东西”几字咬得极重，殿内温度骤降。
几位太医身体一僵，脸色更白了。张太医硬着头皮，继续道：“这……刺激惊吓，确是诱因。至于冲撞邪祟……脉象上……脉象上……”
他“脉象上”了半天，憋得老脸通红，终于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极其艰难地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太后娘娘脉象……滑利如珠，往来流利……这……这乃是……喜脉之象啊！”
“噗——”
“咳咳咳！”
“什……什么？！”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荣亲王刚端起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几位老命妇惊得差点从绣墩上摔下来。宫人们更是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的耳朵。
喜脉？！太后娘娘？！先帝驾崩都五年了！太后守寡多年，清心寡欲，这喜脉从何而来？！滑天下之大稽！荒谬绝伦！
田小七也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喜脉？太后？这……这比她是邪祟还离谱啊！
【废物！庸医！该杀！统统该杀！】意识深处，昭武帝的怒火瞬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污蔑太后清誉！诛他九族！不！十族！】
张太医被众人惊恐质疑的目光看得几乎要跪下，连忙补充道：“诸位贵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此脉象……此脉象确实奇异！滑利之中又兼沉弦滞涩，且尺脉浮取不应……绝非寻常喜脉！倒像是……像是……”
他再次卡壳，眼神飘忽，最终求助般地看向田小七，声音带着哭腔：“倒像是……被某种极阳、极刚、却又混杂着生发邪气的……外物所激！导致气血逆乱，脉象呈现出短暂的、类似……类似胎息的假象！” 他不敢再说“邪祟”，只能含糊其辞地用“外物”、“生发邪气”代替，但目光指向谁，不言而喻。
刷！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田小七身上！充满了惊骇、恐惧和……看怪物般的眼神。
极阳？极刚？生发邪气？外物所激？
联系太后晕厥前看到的那一幕——女帝手捧污秽、身染异味、脚踩虫尸、还暴力拔苗……
真相（太医强行脑补的真相）呼之欲出：是女帝身上沾染的“邪物”和“暴戾之气”，冲撞了凤体！才导致太后气血逆乱，脉象呈现出如此荒诞的“假喜脉”！
田小七：“……”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口从天而降、又黑又沉还带着“喜气”的大锅，结结实实扣在了她头上！比“邪祟”还冤！
荣亲王看向田小七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审视和深深的忌惮。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对太医道：“本王不管什么假象真象！你们只需确保太后凤体安康！若太后有半点差池，唯你们是问！至于陛下……”他转向田小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太后需静养，受不得半点刺激。还请陛下……移驾回宫！无诏，暂勿踏足慈宁宫！”
这是变相的禁足令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宗亲长辈下令禁足！
田小七脸色一白，指甲掐进了掌心。她能感受到昭武帝在意识里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屈辱和怒火。
【孤是天子！他竟敢……竟敢如此对孤！田小七！都是你的错！孤要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昭武帝的意念如同疯魔。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有本事你现在出来杀啊！看他们会不会把你当疯子关起来！】田小七也憋屈得要爆炸，在意识里吼回去。
最终，在荣亲王和宗亲命妇们无声的逼视下，田小七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她几乎是逃离般，转身快步走出了这令人窒息的慈宁宫。凌寒如同影子般沉默跟上。
**（二）**
回到自己的寝宫——紫宸殿，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目光。田小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委屈涌上心头，她踉跄几步，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废物！无能！害得孤颜面扫地，被宗亲禁足！孤要你何用！】昭武帝的怒火立刻倾泻而下。
【颜面？命都快没了还颜面！】田小七在意识里崩溃大喊，【那破系统！那该死的任务！还有那个庸医！喜脉！他居然说太后是喜脉！都是那个‘上古金坷垃’害的！阿懵！阿懵你给朕滚出来！】
阿懵的光球慢悠悠地从虚空中浮现，似乎还有点……心虚？光晕闪烁得没那么欢快了。
“宿主……节哀顺变？”阿懵试探着开口。
“节哀你个头！”田小七气得抓起手边一个软枕就砸过去（当然穿过了光球），“那个破肥料！那个除虫喷雾！还有那个坑爹的任务！现在好了！太后晕了！我被当邪祟了！还被禁足了！我的番茄苗也断了！积分呢？朕的回家路呢？！都被你毁了！”
“宿主息怒！宿主息怒！”阿懵赶紧安抚，“意外！纯属意外！系统也没想到太后的承受力……呃……体质如此特殊嘛！但是！祸兮福之所倚！”
“福？福在哪？！”田小七怒目而视。
“您看！”阿懵的光球投射出一小块虚拟屏幕，上面正是那株被田小七“献宝”时暴力拔出的番茄苗的3D投影。只见那原本纤细的根茎断裂处，此刻竟包裹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光晕，断口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愈合！更神奇的是，它的叶片似乎比之前更加翠绿肥厚，隐隐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生命力！
“这是……”田小七愣住了。
“这就是‘上古活力肥’和‘特效除虫喷雾’残留的生机能量！”阿懵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强行挽尊），“虽然宿主您操作……咳，略显粗暴，导致它物理断裂。但强大的生机能量护住了它的本源，并且正在刺激它产生良性变异！只要宿主好生照料，它不仅能活，还可能长成前所未有的超级番茄！这可是因祸得福啊宿主！”
田小七看着那投影中顽强的小苗，心中的怒火奇迹般地消下去一点。这……算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叮！”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检测到宿主遭遇重大挫折（太后晕厥、被禁足），触发特殊关怀任务：【逆境求生，窗台方舟】！”
田小七警惕地眯起眼：“说！这次又想怎么坑朕？粉红龙袍升级版？”
“不不不！这次是福利！纯福利！”阿懵连忙解释，“任务要求：请宿主利用现有条件（寝宫殿内窗台），为您的‘变异希望番茄苗’打造一个临时的‘方舟苗圃’，确保其存活并观察变异进程。任务奖励：微型生态种植箱（可放置在窗台，自带恒温保湿光照调节功能）！积分+200！额外奖励：【初级植物沟通术】（体验版，限时一刻钟）！帮助您更好地了解您的番茄宝宝哦！失败惩罚：无！”
无惩罚？！还有种植箱和植物沟通术？！田小七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破系统转性了？还是被太后晕厥吓到了？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昭武帝在意识里冷哼，【必有所图！】
但田小七管不了那么多了！番茄苗还活着！还有希望！还有种植箱！植物沟通术！这对一个农痴来说简首是沙漠甘霖！
“接！朕接了！”田小七毫不犹豫。
她立刻行动起来，也顾不上疲惫和委屈了。指挥着战战兢兢、不明所以的宫人，搬来几个大小合适的紫檀木花盆（从库房角落里翻出来的），又亲自去御花园（在凌寒“护送”下）挖来最松软肥沃的泥土（避开那个堆肥坑！），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断根但散发着微弱绿芒的番茄苗移栽进去，郑重地摆放在寝宫向阳的窗台上。
做完这一切，看着窗台上那一点倔强的翠绿，田小七长长舒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玩物丧志！不知所谓！】昭武帝嘲讽。
田小七不理她，沉浸在接到“福利”任务的短暂喜悦中。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陛下，”掌印太监高无庸捧着一摞高高的奏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为难，“这些……是荣亲王和几位阁老刚刚送来的……急奏。言……言陛下近日龙体欠安，恐无力操劳国事，请陛下……暂歇，由荣亲王与内阁……暂代朱批之权。”
轰！
田小七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昭武帝的怒火更是如同海啸般在意识里爆发！
【乱臣贼子！趁火打劫！竟敢觊觎孤的批红之权！该杀！统统该杀！田小七！把身体给孤！孤要亲自批驳！杀一儆百！】
田小七看着那摞象征着皇权的奏折，又看看窗台上那株脆弱的番茄苗。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没有理会昭武帝的咆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抗拒。反而，她极其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顺从，对高无庸道：“搁下吧。朕……稍后便看。”
高无庸如蒙大赦，放下奏折，躬身退下。
殿内只剩下田小七一人（和意识里暴怒的昭武帝）。她走到书案前，拿起最上面一份奏折。打开，果然是荣亲王领衔，言辞“恳切”地请求她“静养”，将批红权暂交内阁“代劳”。
田小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没有召唤昭武帝，而是提起朱笔，蘸满了鲜艳如血的朱砂墨。
在奏折末尾那片留白处，她没有写任何批驳的字句。而是手腕转动，朱笔挥洒！
唰！唰！唰！
几笔下去，一株……歪歪扭扭、但枝叶俱全、顶端还挂着一个红彤彤小果实的……番茄苗图案，赫然出现在庄严肃穆的奏疏之上！朱砂鲜红刺目，画风幼稚拙劣，与奏折上工整的馆阁体形成了极致的荒诞对比！
画完，田小七似乎还嫌不够，又在旁边用朱笔写下一行小字，字迹歪斜，如同孩童涂鸦：
“朕安，勿念。苗好，天下好。”
写完，她随手将朱笔一丢，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意识深处，昭武帝的咆哮声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种死寂的、难以置信的沉默。
田小七却像没事人一样，走到窗边，看着那株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番茄苗，脸上露出了一个纯真（在昭武帝看来是极度欠揍）的笑容，仿佛在说：
看，朕处理国事，也是心系农桑呢！
至于明天这画着番茄苗的朱批传回内阁和荣亲王手中，会引起怎样的滔天巨浪和“女帝疯魔”的论断……
田小七表示：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有昭武帝顶着。
而昭武帝……
【田小七……孤……要……将你……挫骨……扬灰……】
意识深处，只剩下这怨毒到极致的、一字一顿的诅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