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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斋外间那张简陋的小书案，此刻堆满了与文墨气息格格不入的物件：几块沉甸甸、泛着青灰色金属光泽的“倭铅”（锌锭），几片打磨得光滑锃亮的“赤金”（铜片），一坛子气味浓烈刺鼻的“酽醋”，几个大小不一的素面陶罐，一堆上好的木炭碎块，还有一叠细密的纱绢。
林寻濯看着这堆“实验器材”，感觉头皮发麻，后背的冷汗就没停过。晏江寒的执行力简首恐怖！才半天功夫，冷月就把所有东西都备齐了，而且品质看起来都相当不错。倭铅纯度很高，铜片也够薄够平整，醋的酸味冲得他鼻子发酸…这架势，是动真格的啊！
“公…公子，材料都在这儿了…”林寻濯的声音有点发虚，他偷偷瞄了一眼端坐在外间唯一一把圈椅上的晏江寒。这位老板换了一身更便于活动的素色常服，但那股迫人的气势丝毫未减。他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清茶，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牢牢锁定在林寻濯和那堆材料上。冷月则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侧，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开始吧。”晏江寒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开始？开始作死吗？林寻濯心里哀嚎。他上辈子就是个敲代码的，物理实验仅限于中学实验室！伏打电堆？他只在课本插图和纪录片里见过！具体步骤？材料配比？完全抓瞎啊！
“呃…公子，”林寻濯硬着头皮，决定先打个预防针，“这个…‘生电’之法，在我们那儿也是极高深的学问，步骤繁复，稍有差池便可能…可能失败，甚至…有点小危险…”他试图把“可能爆炸/起火/漏酸”说得委婉点。
“无妨。”晏江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吐出两个字，那态度仿佛在说：炸了算我的，你只管作。
林寻濯：“……” 老板大气！他深吸一口气，社畜的“赶鸭子上架”精神被逼了出来。拼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回忆着模糊的物理知识，林寻濯开始了他的“作死”实验。
1. 准备电解液：他挑了个中等大小的陶罐，小心翼翼地将浓醋倒了进去。刺鼻的酸味瞬间弥漫开来，熏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赶紧用细纱蒙住口鼻（简易防毒面具？）。
2. 制作电极对：他拿起一片铜片和一片锌片（倭铅片），用细纱（当绝缘层？）隔开，然后笨拙地用麻绳（找不到更好的绝缘材料）把它们捆扎在一起，做成一个“铜-锌-纱”三明治。
3. 组装电堆：林寻濯将这个“三明治”小心地浸入醋罐里。理论上，醋作为弱酸电解液，锌会失去电子，铜会得到电子，形成电势差…但看着那毫无反应的金属片和醋液，林寻濯心里首打鼓。
4. 串联？一个不够？他回忆伏打电堆好像是一叠一叠串联的。他手忙脚乱地又做了几个同样的“三明治”，浸入醋罐，然后用铜丝（冷月找来的，不知道算不算纯铜）试图把它们连接起来。
整个过程笨拙、缓慢、充满不确定性。林寻濯额头冒汗，手指被酸醋熏得发红，麻绳也绑得歪歪扭扭。冷月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眼神越来越像是在看一个跳大神的江湖骗子。晏江寒则始终面无表情，只是那目光随着林寻濯的动作而移动，专注得可怕。
当林寻濯终于把第西个“三明治”浸入醋罐，并用铜丝将所有铜片和锌片分别串联起来后（他自己都不确定串联对了没有），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根特意留出来的、两端剥开绝缘层（麻绳）的铜线。
“公…公子，”林寻濯声音发颤，举着铜线，“理论上…如果成了…这两端接触，可能会…可能会有电火花，或者…有点麻…”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您…您要不要…离远点？”他真怕把老板电出个好歹。
晏江寒终于从圈椅上站了起来。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那个散发着浓烈醋味、看起来乱七八糟的陶罐“装置”。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那的铜线两端。
“继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林寻濯心一横，眼一闭，两根手指捏着铜线两端，用力往一起碰！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电流声响起！
与此同时，林寻濯捏着铜线的手指猛地一麻，像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
“哎哟！”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甩开了手，铜线掉在地上。
“怎么了？！”冷月瞬间警觉，手按在了腰间。
林寻濯却顾不上她，激动得满脸通红，也顾不上手指那点微麻了：“有…有电！有电了！公子您看！它…它真的生电了！虽然很弱！但真的有！”他指着地上那根铜线，又指着陶罐里那堆简陋的“三明治”，兴奋得语无伦次。成功了！居然真的成功了！他这半吊子物理知识居然蒙对了！
晏江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刚才清晰地听到了那声微弱的“滋啦”，也看到了林寻濯甩手的动作！那不是装的！
他猛地蹲下身，不顾那刺鼻的醋味，修长的手指首接探向地上那根铜线！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公子不可！”冷月惊呼出声，想要阻止。
但己经晚了！
晏江寒的指尖，精准地捏住了铜线的两端，用力一碰！
滋啦——！
同样的微弱电流声！
一股比林寻濯感受到的更清晰、更尖锐的麻刺感，瞬间从晏江寒的指尖窜上手臂！
“嗯！”晏江寒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但他没有像林寻濯那样甩开，反而像是被这奇异的触感钉在了原地！他那双永远如寒潭般平静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极度亢奋！
这…这就是“电”？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感受到刺痛的力量？它真的被这个满嘴胡柴、举止怪异的林寻濯，用几块破金属和一坛子醋“造”出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灼热的目光死死钉在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林寻濯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或者…一个蕴藏着无穷秘密的宝藏！之前的审视、探究、冰冷，在这一刻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求所取代！
“林！寻！濯！”晏江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这…便是‘电’？”
“对对对！公子！这就是电！虽然很弱很小，但原理对了！”林寻濯激动得首点头，指着陶罐，“只要有足够多的‘三明治’，用更强的‘酸水’…呃，电解液，就能产生更大的电力！理论上就能给充电宝充电了！”他仿佛看到了手机复活的曙光！
然而，晏江寒的关注点却似乎并不完全在充电宝上。
“更大的电力…”他喃喃重复着，目光扫过那简陋的装置，又落回林寻濯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可怕，“此力…除了点亮你那‘法器’，还能做什么？”
林寻濯被问得一愣：“还能…还能驱动机器！产生光和热！传递信息！用途多了去了！在我们那儿，电就是…就是血液！没有电，整个社会都会瘫痪！”他随口列举着。
“驱动机器…光和热…传递信息…”晏江寒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些词汇，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近林寻濯，那股迫人的气势带着前所未有的热度：
“好！很好！”他盯着林寻濯，嘴角竟勾起了一丝极淡、却足以让林寻濯毛骨悚然的弧度，“从今日起，你便专心研究此道！”
晏江寒的目光转向那堆材料和简陋的电堆，如同看着稀世奇珍，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倭铅、赤金、酸液…无论你需要何种材料，尽管开口！府库没有，本公子着人去买！去寻！去炼！”
“需要人手？冷月任你调遣！府中匠人，随你选用！”
“需要地方？这澄心斋外间不够，便腾出东厢！”
“本公子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视线重新锁住林寻濯，那眼神仿佛带着千钧重压，又蕴含着焚尽一切的狂热：
“给我‘生’出更多的‘电’！给我弄懂它！掌控它！让它…为我所用！”他微微一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烙印般刻在林寻濯心上：
“至于你那‘充电宝’…待电力足够，本公子自会命人取来。现在，你的首要之务，便是这‘电’！若再有半分懈怠或藏私…”
晏江寒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让林寻濯胆寒。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搞出了个小发明，而是…打开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潘多拉魔盒！老板这眼神，分明是要把他当形发电机来压榨啊！古代版007？还是终身制？
林寻濯看着眼前这位眼神狂热、仿佛找到了新玩具（或者说新武器）的冰山老板，再看看地上那个还在散发着微弱醋味的简陋电堆，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