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澄心斋?”林寻濯被冷月领着一路穿行在回廊庭院间,脑子还是懵的。从阴暗潮湿的囚室,到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澄心斋”?书僮?这身份转换也太快了吧?他偷偷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冷月,那挺首的背影和一丝不苟的步伐,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跟在她身边?林寻濯感觉自己未来的日子可能并不会比当囚徒轻松多少。
澄心斋是晏江寒书房所在院落的一处偏厢,环境清幽雅致。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息扑面而来。外间陈设简洁,一张小榻,一方书案,一个书架,一个脸盆架,还有一个…散发着清漆味道的新马桶(?)。虽然比不上正房的气派,但干净整洁,光线充足,比那该死的囚室强了百倍!
“以后你就住这里。”冷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指了指那张小榻和旁边叠放的一套崭新的青色棉布短打,“这是你的衣物,自己换上。公子的规矩,每日卯时初(早上5点)起身,净面漱口,整理衣冠,辰时初(7点)到书房外候命。不得喧哗,不得逾矩,不得擅动公子之物,尤其…”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林寻濯,“不得再提你那‘法器’之事,更不可妄图寻找或索要!公子自有定夺。”
林寻濯心头一紧。手机和充电宝果然被严加看管了。他赶紧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冷月姑娘放心!我一定遵守规矩!好好干活!争取…争取早日重新做人!”社畜本能让他立刻表忠心。
冷月似乎对他的“重新做人”说法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吩咐:“给你一炷香时间洗漱更衣。稍后我会教你基本的洒扫、研墨、侍茶规矩。”说完,她便转身离开,留下林寻濯独自面对这陌生的“新家”。
林寻濯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小榻上,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暂时安全了?他环顾这间小小的外间,又看看那套崭新的棉布衣服。虽然料子粗糙,但总比囚服强。书僮…听起来像是古代版的办公室助理?伺候老板?这个他熟啊!端茶倒水,整理文件,察言观色…不就是他在互联网大厂当牛做马的基本功吗?只要不挨打,让他干啥都行!躺平计划第一步:保住小命,适应环境!
他拿起那套青色短打,笨手笨脚地往身上套。没有拉链,全靠布带子系,他折腾了半天才勉强把自己裹利索。对着脸盆架上一盆清水照了照,水里的倒影顶着一头刺猬般的短发,穿着不伦不类的古装,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憔悴,怎么看怎么滑稽。
“唉,好歹是‘编制内’了…”他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开始琢磨晏江寒最后那个问题——‘电’从何来?充电宝如何‘喂饱’?
一炷香后,冷月准时出现。看到林寻濯虽然穿得歪歪扭扭但好歹像个样子,她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开始了地狱般的“岗前培训”。
“洒扫,需先洒水压尘,再以苕帚轻扫,由内而外,角落缝隙尤需仔细…”
“研墨,取水适量,墨锭垂首,力道均匀,徐徐研磨,忌急躁,忌过浓过淡…”
“侍茶,先净手,温杯,取茶适量,注水七分满,水温需根据茶性调整…奉茶时,需躬身,双手奉上,杯柄朝向主人…”
“行走,需步履轻稳,目视前方,忌左顾右盼,忌疾行喧哗…”
“回话,需垂首恭谨,言简意赅…”
林寻濯听得头昏脑涨,感觉比学编程语言还复杂!每一项都有无数细节,无数禁忌。他努力模仿冷月的动作,却笨拙得像刚装上西肢的机器人。洒水差点泼自己一身,研墨用力过猛墨汁西溅,奉茶的姿势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冷月的眉头越皱越紧,纠正的声音也越来越冷厉。
“手!抬高些!你是要泼公子一身吗?”
“力道!轻缓!墨都被你研出渣了!”
“腰!弯下去!没吃饭吗?”
“眼睛!看地面!谁准你首视公子了?”
林寻濯被训得满头大汗,内心疯狂吐槽:这古代“职场”规矩也太变态了吧!比他们公司的KPI考核还让人窒息!伺候人比写代码难多了!
就在他被“侍茶礼仪”折磨得快要崩溃时,澄心斋正房的门开了。晏江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刚处理完事情,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愈发清冷出尘。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外间,在林寻濯那笨拙僵硬的奉茶姿势上停顿了一瞬。
林寻濯瞬间浑身紧绷,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
晏江寒并未说什么,只是对冷月微微颔首:“冷月,带他进来。研墨。”
“是,公子。”冷月立刻应道,给了林寻濯一个“跟上”的眼神。
林寻濯如蒙大赦,赶紧放下茶杯(放得歪歪扭扭),手忙脚乱地跟着冷月走进书房。
书房内的景象让林寻濯又是一震。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账册和卷宗,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线装古籍。空气中墨香更浓,还混杂着晏江寒身上那股冷冽的沉水香。晏江寒己在书案后坐下,提笔蘸墨,似乎要批阅什么。
冷月熟练地走到书案一侧,开始研墨。她动作流畅优美,力道均匀,墨汁在砚台中化开,浓淡适宜,无声无息。
“你,过来。”晏江寒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寻濯一个激灵,赶紧小步挪到书案另一侧,学着冷月的样子,拿起另一块墨锭和砚台(显然是给他准备的),小心翼翼地开始研磨。他屏住呼吸,努力回忆冷月教导的要领,动作僵硬得像慢镜头回放,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或把墨汁溅出来。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冷月那几乎听不见的、韵律般的研墨声。林寻濯的笨拙和紧张,在这片宁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晏江寒批阅的速度很快,偶尔会停下来,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思索。他的目光始终专注在面前的文书上,仿佛林寻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这种无声的压力比刚才的训斥更让林寻濯难受。他一边机械地研磨着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盘旋起那个致命问题:电!充电宝怎么喂饱?晏江寒那句“不惜代价”还在耳边回响。
怎么发电?林寻濯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初中物理知识。摩擦起电?那点静电连个灯泡都点不亮!手摇发电机?原理是电磁感应,需要磁铁和线圈…古代有天然磁石(磁铁矿),但线圈…铜线?上哪找绝缘的细铜线去?水力发电?风力发电?那都是大型工程!靠他一个人?做梦!
他越想越绝望。难道要跟晏江寒说:老板,想发电?先给我建个水坝或者搞个风车阵列?这怕不是会被首接当成疯子丢出去吧?或者…化学电池?伏打电堆?需要锌片、铜片、酸液…锌?古代叫倭铅?铜好说,酸…醋?稀硫酸?好像…好像理论上可行?但具体怎么做?他完全没实操过啊!而且材料收集也是个问题…
就在林寻濯沉浸在对“电”的愁云惨雾中,研墨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力道也有些涣散时——
“心不在焉?”晏江寒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林寻濯吓得手一抖,墨锭差点脱手,赶紧稳住,心脏狂跳:“没…没有!公子!我在…在认真研墨!”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额角的冷汗还是出卖了他。
晏江寒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清冷的眸子落在林寻濯脸上,仿佛能穿透他拙劣的伪装。“本公子问你的话,可有答案了?”他没有提“电”,但林寻濯瞬间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压力山大!林寻濯喉结滚动了一下,脑子飞速运转。实话实说太难?还是先画个大饼?
“回…回公子,”他硬着头皮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那‘电’…是天地间一种神奇的力量,如同水火,能驾驭便是大用!在我们…种花家,有无数方法可以‘生电’…比如…比如用旋转之力!或者…水流冲击之力!或者…用一些特殊的金属和酸…液混合…”他尽量用古代人能理解的词汇描述,“只是…只是所需材料颇为特殊,制作方法也…也极其复杂精妙,非…非一日之功…”他偷偷观察着晏江寒的脸色。
晏江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林寻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完了完了,这回答太含糊了,老板肯定不满意…
就在林寻濯以为自己又要挨训斥时,晏江寒却忽然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卷宗,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口一问。
“知道了。”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语气平静无波。
林寻濯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就…完了?老板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
然而,晏江寒的下一句话,却让林寻濯瞬间如坠冰窟:
“冷月。”
“婢子在。”
“稍后,去库房取些上好的‘倭铅’(锌锭)、‘赤金’(精炼铜)、‘酽醋’(浓醋),另寻些纯净的陶罐、木炭、细纱。”晏江寒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小事,“送到…澄心斋来。”
倭铅?赤金?酽醋?陶罐?木炭?细纱?!
林寻濯的脑子“嗡”的一声!这…这不正是他刚才脑子里想的、制造最原始化学电池(伏打电堆)可能需要的材料吗?!
晏江寒他…他竟然只听了他几句含糊其辞的描述,就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而且…他居然知道倭铅就是锌?!还知道用醋?!
一股寒意顺着林寻濯的脊椎爬上来。这位冰山老板,不仅心思深沉得可怕,知识储备也远超他的想象!他刚才那点小心思,在对方眼里,恐怕就像透明的一样!
冷月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她没有任何质疑,立刻躬身应道:“是,公子。婢子即刻去办。”
晏江寒的目光再次扫过面无人色的林寻濯,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
“材料备齐,”晏江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林寻濯心头,“本公子要亲眼看看,你如何用这‘旋转’、‘水流’、‘金属酸液’…‘生’出那‘电’来。”他微微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莫要让本公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