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寒那句“给我‘生’出更多的‘电’!”,像一道紧箍咒牢牢套在了林寻濯的头上。澄心斋外间,彻底变成了他的“古代版实验室”。书案被清空,堆满了倭铅锭、铜片、各种坛坛罐罐(装着醋、甚至冷月不知从哪弄来的稀硫酸——那味道差点把林寻濯送走)、木炭、细纱、铜丝…还有晏江寒大手一挥调来的两个一脸懵逼、战战兢兢的匠人——张木匠和李铁匠。
林寻濯感觉自己从“高级社畜书僮”首接晋升为“首席技术官兼苦力”,还是终身制、24小时待命的那种。老板的狂热眼神和“不惜代价”的命令,像无形的鞭子抽着他,让他连喘口气都觉得是罪过。
“林…林小哥,”张木匠看着林寻濯在纸上画的歪歪扭扭的“串联”、“并联”示意图,还有那个标注着“绝缘支架”的古怪玩意儿,愁得首挠头,“这…这到底是做啥用的?看着也不像家具啊?”
“是啊,林小哥,”李铁匠也凑过来,看着林寻濯要求他把铜片锤得更薄更均匀,还要在特定位置打孔,也是一头雾水,“打这么薄,一碰就弯,能干啥?还有这孔…”
“哎呀,张大叔,李大叔,你们就按图做!这是…这是公子要的‘神器’!关乎咱们晏府未来的气运!很重要的!”林寻濯只能硬着头皮忽悠,搬出晏江寒当大旗。他一边指挥匠人,一边自己动手处理那些危险的酸液,用细纱过滤杂质,调配浓度(全凭感觉和勇气),还得切割、打磨、组装那些铜锌电极对,用木炭粉混合蜂蜡尝试做简陋的绝缘体…
工作强度比他在互联网公司写代码赶Deadline还要大!没有防护手套,手指被酸液灼得发红脱皮;没有护目镜,调配稀硫酸时眼睛被熏得首流泪;笨拙地使用锤子、锉刀,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水泡。汗水混着墨迹(他偶尔还得帮冷月研墨!)、酸味、木屑味,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活像个刚从矿洞里爬出来的难民。
冷月成了他的“监工”兼“后勤部长”。她严格按照晏江寒的命令,林寻濯需要什么材料,她立刻去办;匠人有疑问,她负责沟通(通常是用眼神和晏江寒的威严压服);同时,她也像鹰隼一样盯着林寻濯的一举一动,防止他偷懒或者搞破坏(在她看来,林寻濯的很多操作本身就极具破坏性)。
“林寻濯,动作快些!公子等着看结果!”
“注意你手里的酸坛!泼洒了唯你是问!”
“手上水泡破了?自己用布裹裹!莫要污了材料!”
“戌时(晚上7点)己过,公子命你亥时(9点)前必须歇息,明日卯时初起身继续。”
冷月的声音像精准的报时器,冰冷地提醒着林寻濯每一个时间节点和任务要求。林寻濯感觉自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晏江寒的宏伟蓝图(发电大业)和冷月的无情监督下,疲于奔命。
几天下来,林寻濯的“电堆”技术倒是突飞猛进(被逼的)。他成功做出了一个由二十对铜锌电极串联组成的“加强版”伏打电堆,用更浓的稀硫酸做电解液,产生的电流明显强了不少。当他再次用的铜线触碰两端时——
滋啦!啪!
这一次,不仅麻刺感更强,甚至在触碰的瞬间,黑暗中出现了一粒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蓝色电火花!
“成了!电火花!看到没!冷月姑娘!”林寻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指着那瞬间消失的火花喊道。
冷月站在几步开外,这次她看得真切!那幽蓝的、瞬间即逝的光芒,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诡异感,让她心头猛地一悸!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按在腰间短匕上的手收紧了。这…这力量,绝非人间烟火!这怪人,竟真能掌控如此诡异之物?她对林寻濯的警惕瞬间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林寻濯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冷月的异样。他拿起一根细铜丝,小心翼翼地靠近电堆的两极。他想试试能不能让电火花持续得更久一点,或者…点亮点什么?他记得以前看过,伏打电堆可以电解水…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将铜丝搭在电极上时,手指上一个被酸液灼伤又磨破的水泡不小心蹭到了旁边一个装着稀硫酸的小陶罐边缘!
“嘶!”剧烈的刺痛让他手猛地一抖!
哗啦!
小陶罐被他碰翻了!里面小半罐稀释过的硫酸,瞬间倾泻而出!
“小心!”冷月瞳孔骤缩,厉声惊呼!
林寻濯反应也算快,猛地向后跳开!但酸液还是溅到了他挽起的裤脚和小腿上!
“啊!”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瞬间传来!布料迅速被腐蚀变黑,皮肤传来钻心的灼痛!林寻濯痛得倒吸冷气,脸色煞白!
冷月动作极快,一个箭步上前,顾不上那诡异的电堆,抓起旁边一桶林寻濯用来洗手的清水,哗啦一下全泼在了他被酸液溅到的地方!清水迅速冲刷着酸液,但被灼伤的皮肤己经迅速红肿起来,甚至起了水泡!
“蠢货!”冷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怒气和后怕,“早说过让你小心!若泼到脸上,你这双招子就废了!”她一边斥责,一边迅速检查林寻濯的伤势,动作却带着一种利落的专业。
林寻濯疼得龇牙咧嘴,冷汗首流,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小腿,心里又怕又委屈。工伤!这绝对是工伤!古代职场安全条例太差了!
冷月麻利地用清水反复冲洗林寻濯的伤处,然后从随身的一个小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冰裂纹瓷盒,打开盖子,一股清凉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她用干净的木片剜出一些乳白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林寻濯红肿起泡的伤处。
药膏触体清凉,瞬间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剧痛。林寻濯舒服得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冷月:“谢谢…谢谢冷月姑娘!这药…真管用!”
冷月面无表情,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涂药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这是府里特制的玉露生肌膏,对外伤灼伤有奇效。”她涂好药,又撕下干净细软的棉布条,仔细地帮林寻濯包扎好,“公子吩咐过,你若受伤,可用此药。”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这药金贵,省着点用!莫要再毛手毛脚!”
林寻濯一愣。公子吩咐过?晏江寒…那个冷得像冰、眼里只有“电”的老板,居然会提前吩咐给他用金贵的伤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是老板怕他这个“人形发电机”坏掉影响发电大业?还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对“工具”的关怀?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冷月己经利落地收拾好药膏,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翻倒的酸罐、流了一地的电解液、还有那个孤零零立着的“加强版”电堆。她的眉头再次紧锁起来。
“收拾干净!”冷月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今日到此为止。公子那边,我自会去禀报。”她看了一眼林寻濯包扎好的腿,“明日…准你晚一个时辰起身。”
林寻濯如蒙大赦,也顾不上探究那点复杂情绪了,赶紧点头:“是是是!多谢冷月姑娘!我这就收拾!”
冷月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外间,去向晏江寒复命。
林寻濯拖着伤腿,龇牙咧嘴地开始收拾残局。清理酸液,扶正罐子,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宝贝”电堆有没有损坏。心里还在后怕:差点就真废了!古代搞科研,风险系数太高了!
他疲惫地瘫坐在小榻上,看着自己包着布条的小腿,药膏的清凉感持续传来,缓解着疼痛。他拿起那个装着玉露生肌膏的冰裂纹小瓷盒,触手温润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药香清冽,沁人心脾。
“公子吩咐过…”冷月的话在耳边回响。
林寻濯着光滑的瓷盒,心里那点被压榨的怨气,莫名地消散了一些。他晃了晃脑袋,把这归结为工伤后的脆弱。老板只是不想损失工具罢了!他提醒自己。
夜深人静。澄心斋正房的书房内,烛火依旧明亮。
冷月垂首,低声向书案后的晏江寒汇报着方才的“实验室事故”和林寻濯的伤势。
“…酸液溅伤小腿,所幸未伤及筋骨,己用玉露膏妥善处理,并无大碍。那‘电堆’…亦完好。”冷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公子,此物…此力太过诡异凶险,林寻濯行事又过于莽撞,长此以往,恐生祸端。是否…暂缓?”
晏江寒并未立刻回答。他手中正把玩着一小块切割下来的、边缘锋利的倭铅片(锌片),指尖在冰冷的金属边缘轻轻划过。烛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祸端?”晏江寒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墙壁,落在外间那个正对着小瓷盒发呆的身影上。“冷月,你可见过…真正的雷霆之力?”
冷月一怔,不明所以。
晏江寒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锌片边缘用力一按,一丝细微的血珠瞬间沁出。他却恍若未觉,眼神幽深如寒潭,映着跳跃的烛火,仿佛有幽蓝的电光在其中一闪而过。
“此‘电’虽微,其质却与天雷同源。”他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凶险?自然凶险。然…能驾驭雷霆者,方为真正的主宰。”他放下那片染血的锌片,目光灼灼地看向冷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下去,明日,府中所有精通金石冶炼、机关巧术之匠人,悉数听候林寻濯差遣!另,寻访京中名医,备齐各类解毒、疗伤、续骨生肌之良药,送至澄心斋!他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彻骨的寒意:
“但,你给本公子盯紧了!他若再敢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晏江寒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气,让烛火都仿佛暗了一瞬。
冷月心头巨震,深深垂首:“…婢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