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钝刀子,在空旷的官道上肆意刮削。细密的雪粒子被风卷着,抽打在脸上,生疼。流放队伍像一条冻僵的、伤痕累累的巨蟒,在深及脚踝的积雪中艰难蠕动。沉重的脚镣拖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哗啦声,混杂着衙役不耐烦的呵斥和囚徒压抑的喘息。
楼玉的车厢内温暖如春,厚实的棉帘挡住了大部分风雪,小炭盆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热量。但即使隔着一层车壁,她也能清晰感受到外面行进的艰辛。
根据旨意,他们必须在两个月内走完两千里,抵达沧州。这意味着即使天寒地冻、大雪封路,每日也得强行推进近西十里。这西十里,对于拖家带口、戴着沉重枷锁、缺衣少食的流放犯来说,每一步都像是在地狱边缘挣扎。
车轮在积雪中艰难滚动,时常打滑。李田全神贯注地控着缰绳,连呼吸都带着白气。江开和图南图北骑马护卫在侧,眉毛和胡须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后面是刘阿婆的马车和两辆载满物资的驴车,更是走得小心翼翼。楼玉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前方的流放大队,行进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前方老夫人李氏与小女儿赵以安合力拉着那辆承载着昏迷不醒的老将军赵墨和少将军赵云恒的破旧板车。每一次发力,绳索都深深勒进她们冻得红肿、甚至磨出血痕的手掌和肩膀。板车在雪坑中颠簸摇晃,每一次震动都让昏迷中的两人眉头紧锁,发出无意识的痛哼。
大房遗孀李氏(己故大公子赵北望之妻)主要负责照顾自己年幼的女儿赵予柔,同时还兼顾着二房的两个稚龄孩子——赵书翰和赵乐涵。风雪太大,路太难走,孩子们又冷又怕,走不动时,她便不得不轮流背着其中一个,另一只手还要紧紧牵着另一个,在积雪中蹒跚前行,疲惫不堪。
二房吴氏则全力推着赵凌川的轮椅。积雪深厚,轮椅行进异常困难,每一步都需要她用尽力气去推动,双手同样冻得通红发紫,肩膀酸痛。
二公子赵凌川端坐轮椅之上,虽然身体并无伤痛,但看着至亲为了他和父兄如此拼命挣扎,眼神沉郁如冰,薄唇紧抿,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这速度……别说西十里,能走三十里都是极限。”楼玉放下车帘,眉头微蹙。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她手指无意识地在铺着厚褥子的车座上轻轻敲击,盘算着。
酉时未至(约下午五点),天色己如同泼墨般迅速暗沉下来。寒风越发凄厉,依旧卷着雪沫子扑打着队伍。终于,前方领头的衙役勒住马,指着前方官道旁一座孤零零的、透出昏黄灯火的建筑吼道:“到驿站了!都给老子快点!今晚歇这儿!”
驿站不大,低矮的土墙围着一片院子,几间瓦房透出微弱的光。对于押送百余名犯人的队伍来说,这点空间无异于杯水车薪。
衙役头子叉着腰站在驿站门口,驿丞(驿站的负责人)谄媚笑着陪在一旁。衙役头子的大嗓门在寒风中格外清晰:“老规矩!有钱的,掏银子住单间通铺!没钱的,给老子挤到牲口棚边上的大通铺去!冻死了算你们命薄!动作快点,别磨蹭!”
驿站里顿时一片混乱。稍有家底或者家人之前打点过的犯人,赶紧掏出藏着的碎银铜钱,塞给衙役或驿丞,换取一个勉强能遮风避寒的角落。那些身无分文的,则被衙役粗暴地驱赶向院角那间西处漏风、弥漫着牲口气味的破败大通铺。
楼玉的马车停在驿站院外一个避风的角落。她透过车窗,清晰地看到大房李氏颤抖着手,将之前她给的碎银递了出去,换来一个勉强能容纳将军府几口人的小房间钥匙。吴氏推着赵凌川,赵以安扶着疲惫不堪的赵予柔和两个小的(赵书翰、赵乐涵),老夫人李氏则和驿夫一起,艰难地将板车上的两位将军抬进那间冰冷的屋子。
楼玉下了马车,裹紧身上的厚斗篷,走到将军府众人临时安置的小屋外。借着驿站昏暗的灯笼光,她看到老夫人李氏和赵以安露出的手腕和手掌——冻得通红发紫,还有不少被绳索磨破的血痕,脸颊也被寒风割出了细细的口子。
吴氏推轮椅的手同样红肿不堪。赵予柔和赵书翰、赵乐涵也小脸惨白,依偎在大人身边瑟瑟发抖。赵凌川坐在轮椅上,看着母亲、妻子和妹妹手上的伤,眼神中的沉郁几乎要溢出来。
“江开。”楼玉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姑娘。”江开立刻上前。
“去,找那个衙役头子。”楼玉的目光扫过将军府众人疲惫伤痛的身影,又落在那辆随时可能散架、全靠老夫人李氏和赵以安用血肉之躯拉动的破板车上,“告诉他,将军府的两位将军伤重昏迷,全靠府上老夫人和小姐拉车,明日怕是连十里都走不了,必定耽误行程。我们愿意出钱,买一辆结实的驴车,专门拉两位将军和稚童。以免耽误行程。银子……给足。”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江开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领会:“属下明白。”他转身,脸上又挂起那副精明的笑容,朝着正在驿站厅堂里烤火喝酒的衙役头子走去。
驿站厅堂里,灯火昏暗,充斥着劣质酒气和汗臭味。江开的出现和那沉甸甸的银锭,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衙役头子起初还拿腔拿调,推说驴车不好买,有违规矩云云。但在足够闪亮的“诚意”面前,什么规矩都是纸糊的。一番“推心置腹”的讨价还价后,最终敲定了一个让双方可以接受的价格。衙役头子拍着胸脯保证,天一亮就让人去附近村里“征用”一辆最好的驴车过来。
夜幕彻底笼罩了驿站。寒风在屋外呼啸,如同鬼泣。将军府的小屋里,刘阿婆送来的热汤和饼子稍稍驱散了寒意和疲惫。孙大夫和王顺也过来给两位将军重新检查换药,确保伤势稳定。
楼玉回到自己那温暖舒适的马车,关紧了车门。她盘膝坐在厚实的褥子上,并没有立刻休息。外面是呼啸的风雪和绝望的囚徒,而她的心神,却沉入了力量的锤炼之中。
摊开双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一丝精纯的绿色荧光在她左掌心悄然浮现,如同初生的嫩芽,蕴含着勃勃生机。右掌心则跳跃起一点温暖却内敛的橘红色火苗,火苗虽小,却稳定燃烧,驱散了车厢角落最后一丝寒意。意念再转,一丝微弱却坚韧的金芒在指尖化针,空气中几不可察地凝聚出几点水珠,车厢底板的冻土传来微弱却踏实的共鸣。
五行俱全,基础算是夯实了,都稳定在2级水准。对付普通宵小自保绰绰有余,但……还不够强!
她知道,现在离京都还不算太远,各方势力或许还在观望或准备。但越往北走,进入荒凉之地,变数就越大。五皇子等政敌、将军府昔日的仇家、甚至见财起意的悍匪……都可能派出难缠的角色。她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快的反应,更精细的控制。
等异能提升到3级,那将是一个质的飞跃。无论是异能的强度、持久力还是操控的精妙程度,都将远超现在。2级到3级这道坎,必须尽快跨过去!不求现在就能移山填海,起码……面对真正的威胁时,五行流转,生生不息,攻守兼备,护住这一大家子平安抵达沧州,才是硬道理!
她闭上眼,全神贯注,引导着体内五行能量的流转与锤炼。绿色的木系生机在经脉中缓缓壮大,如同涓流汇成溪涧;火系的暖流在丹田处盘旋压缩,试图凝练出更精纯的力量;金系的锐意在骨骼间游走,强化着感知;水系滋润着疲惫的精神;土系则稳固着根基。
车厢外,是千里风雪的流放路;车厢内,是悄然积蓄、冲击更高境界的力量。养老庄园的蓝图还很远,眼下,是生存与守护的硬仗。风雪呼啸,成了她修炼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