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前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脸上突然感到湿漉漉的。
她迟缓地抬手碰了一下脸颊。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腹滑落。
是泪水。
苏韵晓……去更好的地方治疗了,这是对的,是好事。
可眼泪,就那样自顾自地涌出,它们流得如此自然,如此汹涌,完全不受她意志的控制。
心像一口干涸的枯井,空洞地回响着“应该高兴”的回声,可身体却在自发地哀悼这场剥离。
她心里一片荒芜的平静,可泪水却止不住掉落。
只能任由它们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地板上不断洇开的那几点湿痕。
一只手,带着一种熟悉感,伸到了艾前低垂的视线之下。
掌心躺着一方洁白柔软、带着干净棉布气息的手帕。
艾前涣散的视线被这抹白色牵引,顺着那只手缓慢地上移。
程英坐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倾向艾前。
这方帕子的递出,更像一种小心翼翼的靠近。
那指端蕴含的温和力道,都透出一种久违的、近乎母亲般的笨拙关切。
一种她曾渴望给予,却因命运作祟而未能完整交付,并在岁月中尘封的本能。
艾前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她没有看向程英的眼睛,或许是本能地逃避那复杂眼神中她无力回应的部分。
程英不是轻易后悔的人。
但艾前此刻的泪水,却狠狠的灼烧着她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藏着一个女孩,她曾以为能自己护着长大的女孩。
她试图用手帕碰触艾前的脸颊边缘,想抹去那脸颊上的湿意。
但在指尖即将真正触及的刹那,动作又骤然停住了。
小前……终究还没有原谅我呀。
“小前……”
这声试探性的呼唤,轻如叹息,带着年深日久的隔膜。
艾前并没反驳,像是没听到,又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眼泪没用的,擦擦。”
程英才敢再次将帕子递近,比刚才更坚决一些。
“听我说,接下来的事,不只是关于苏韵晓的安危,更关于……你自己的命。”
“君墨寒己经知道你背叛了他,他的人像疯狗一样,西处找你。”
“并且……上次抢了他城西那块地,他现在对于程氏的针对性更强。”
“更何况他最爱的女人好像跑掉了。”
“所以……小前,留在老宅,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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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沐阳被软禁的第十天。
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窗帘被粗暴地钉死在窗框上,只留下顶端一条窄缝,吝啬地透进一丝模糊的天光。
秦沐阳半陷在床里,双腿被一层又一层沉重的白色石膏和冰冷的金属支架死死箍住,像突兀的、不属于他的巨石。
他尝试移动,换来一阵眩晕和喉间压抑的闷哼。
这里,曾是他的家,现在,彻底变成了他的牢笼。
监控探头隐秘的红点闪烁着,如同魔鬼永不闭合的眼睛,在墙角、在吊灯装饰的阴影里,无处不在。
它们记录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每一次望向窗外那条亮缝时眼中短暂闪过的、随即被无边绝望吞噬的微光。
他也尝试过反抗,顺手拿起东西就砸向摄像头,在它碎裂、线路迸出火花的瞬间获得一点点可悲的快意。
但很快,门就被打开,面无表情的人进来,无视他眼中的怒火或哀求,只是沉默地安装摄像头。
仿佛在嘲笑他一切反抗都是徒劳挣扎的蠢行。
是的,无论他如何反抗,都没用。
何婷婷……这个名字在心底滚过,带着灼热的欲望与恐惧。
是他的希望,是他唯一的希望。
她还好吗?也被这样软禁着吗?
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的心仿佛要撕裂了一般。
秦沐阳猛地闭上眼,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与世隔绝。
这个词从未如此真实。
信号被彻底屏蔽,网络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座机电话线拔断的端口赤裸裸地嘲笑着他。
电视只能播放一些枯燥重复的老纪录片,声音也被调到了最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疼痛和绝望的循环。
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唯一能感知到的是窗外那条亮缝光线的强弱变化。
没有人与他交谈。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玻璃罐里的小白鼠。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君墨寒下一次心血来潮的施舍,或是……彻底终结的残酷?
那些点燃他黑暗的恨意,在冰冷的现实和持续的剧痛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滩灰烬。
甚至连最基本的身体清洁,都被剥夺了尊严。
每当那带着手套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手架住他瘫痪的身体,将他拖拽进浴室的蒸汽中,每一次水流冲刷过的,不只是身体的污垢,更是他那点残存的可怜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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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寒深陷在废墟的狼藉污秽中,窗帘紧闭。
昂贵的西装衬衫敞开着,形容枯槁,胡茬狰狞,双眼布满血丝,浑浊不堪。
烈酒被他粗暴灌入口中,沿着干裂的下巴肆意流淌,混合着汗泪污迹浸透衣衫。
活像一个喝醉的流浪汉。
甚至还不时的发疯,对着虚空咒骂:“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整个人眼神空洞,死死地抱着酒瓶不撒手。
浓重的酒味与断续的咒骂交织,弥漫着一种颓败的奢靡。
一阵小心翼翼的高跟鞋声,轻轻敲击着狼藉的地面。
白雅推门进来,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张着嘴,震惊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她踩着玻璃碎片,避开污秽,靠近那个散发着浓烈酒气的颓废身影。
昏暗光线下,她脸上那道与何婷婷相似的泪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墨寒……”她蹲下身,声音刻意揉进担忧与心疼,柔媚地伸出手,想去碰触他凌乱的头发,“你怎么弄成这样?别喝了。”
黑暗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抬起,没抱酒瓶的手如同铁钳,瞬间狠狠攫住了她的手腕。
白雅猝不及防,被他眼中赤裸的憎恨慑住,身体本能后退,却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君墨寒浑浊的眼底燃烧着被酒精和痛苦扭曲的火焰,每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酒气。
“为什么?!!!”
他借着一股蛮力往前一拽,白雅踉跄着,差点扑倒在他身上浓烈的酒污里。
他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嘶吼着:“我的孩子!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故意害的?!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