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漪程始,程颂几人跌出了幻阵,程姎依旧在幻阵里面。
与萧元漪他们灵魂陷入幻阵不同的是,程姎是意识彻底陷入幻阵里面。
她,变成了幼年的程少商!
她亲眼看到阿母将所有施展在嫋嫋的手段,全部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这也是她幼年时刻的所有噩梦!
幼时,她常常偷看到阿母用尽各种手段折磨嫋嫋堂妹,她没有敢上前阻止,她怕阿母连她一块儿责罚。
阿母从她出生起,便因她是女婴不是儿郎,便一直不喜自已,她知道的,所以她才怕啊!
她无时无刻的都在怕自已变成了嫋嫋堂妹。
所以自懂事起,她便趁着大舅母来时找借口,跟随去了乡下的葛家,只要她不在,她就不会变成堂妹。
她就不会吃不饱,不会大冬天被跪在外面受罚,不会被关在小黑屋里……
只要她在大舅母家愈乖巧懂事,她就能时常去大舅母家躲起来。
然而人心底的丑恶,会随着年龄逐渐放大。
幼时,她常常庆幸受阿母责罚的人不是自已,而是堂妹。
可是后来,她又渐渐嫉妒起堂妹,嫉妒她的勇敢,嫉妒她的她的胆识,即便总是被阿母责罚,却也绝不妥协!
这是她所没有的。
所以那一日,她眼睁睁地看着嫋嫋被阿母关进黑屋,两日两夜没让人送一次食物进去。
直到后来,她亲眼看到嫋嫋因为饿肚子与狗争食,才知自已的心胸是那么狭隘。
也是从那以后,她因为愧疚,在嫋嫋再被阿母责罚时,总想尽办法给嫋嫋送吃食。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长大了。
大伯父,大伯母回来,阿母被休,阿父去了白鹿山求学,家里又只剩她一人时,她开始慌了。
她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堂妹?
她太害怕这种被舍弃的感觉了。
所以那时,她随大伯母从外面商铺回来,见到反常的傅母没有拆穿,明知不对,却也放任下去。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已,此事与自已无关,此事是傅母和菖蒲她们自作主张,她也是后面才知晓她们想做什么……
“此事你认是不认!”
葛氏见到低头发呆的程少商(程姎),认为她是在挑衅自已,厉声叱道:“去!去外边跪着!”
“没有我发话不许起来!”
外面的庭院,此刻正飘起了鹅毛大雪,可以想见,此刻若让一个幼童出去跪,莫说是一个时辰,便是半盏茶会遭多大罪。
“阿母……”
程姎抬头,泪流满面。
心中慌乱不已,涌起无限的恐惧。
“谁是你阿母!”
葛氏嗤笑,厉声打断程姎的话。
“你亲生阿母可是为了跟随你阿父去战场,宁愿把你丢下也不愿留下来呢,如今在战场上别提有多恣意。”
“呵,你唤我阿母,我可承受不起。”
“去,外面跪着去!若不然别人说起我这个做叔母的没管教好你!”
她说过,她嫉妒堂妹的勇敢,嫉妒堂妹敢与阿母对抗宁折不弯的气魄,因为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反驳,她做不到即便承受更重的惩罚,也要挺直自已的背脊。
所以这一切循环往复,只是她比堂妹更卑微,更懦怯。
那个孤魂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怂货。
所以到了最后,她骨瘦嶙峋躺在乡下庄子的漆木地板上,走完了她悲怆的一生。
当她以为她能真正解脱时。
转眼她来到了一个荒废的观宇。
断了头,血流如注的阿母质问她。
“姎姎,你为何不替你阿母报仇!!”
被破了胸膛的傅母,凄声厉喊,“女公子,老奴死的好惨啊,好惨啊,你快替老奴杀了程少商那个贱人!杀了她!!”
“是她害了我!!!”
被剜了双眼,撕断了双手的菖蒲凄厉质问她!
“女公子,菖蒲对你如此忠心耿耿,你却为何连刀都不敢提!!”
“你负我!你负我!你负我啊……!!!!”
随后她们相拥上前,一片片将她撕碎!
撕她的薄情寡义!
撕她的庸懦无为!!
她们为了她全都尸骨无存,她凭什么好好的活着!!
贱人就该随她们一起下地狱!!!!
……
岳绮罗出了程少商的院子,身后传来莲房从树后钻出来的声音。
她怕有人不小心闯进来,一直守在这里。
“你要走了吗?”
“谢谢你,替女公子报仇。”
岳绮罗没有回头。
报仇?
岳绮罗不屑一笑。
岳绮罗来到城门口,与何昭君汇合。
何昭君作为她契约的奴仆,自然能听到她对她下达的命令。
“少商,你要去何处?带我一起好不好?”
“带上我呗,我能挑水拿行李,还能打打杂,最重要的是做的饭食还好吃。”
何墨跟在何昭君身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岳绮罗。
说完抬起结实的肱二头肌,想证明自已所言非虚。
岳绮罗没有给何墨任何机会,冷淡道:“何五公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言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何墨弯唇,收回酸涩的笑意,“好嘛,我知道了。”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追跑声。
“昭君,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楼垚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何昭君面前。
脸色焦急道:“昭君,你不走好不好?”
“那日白云观之事,我可以向你解释,那日……我并没有牵那位女公子的手,我也并未想拉她起来。”
“是她……是她,我好心劝她起来时,是她忽然拉住我的手,后来我推开她了。”
“我知,我看到了。”
“不!你不知!”
楼垚蹙眉慌张,苦涩的道:“你不知我喜欢你。”
“我以前也不知,只是从你离开后心里面空荡荡地,总是想起你,听闻你婚宴上遇险的消息后,更是后怕不已。”
“后怕再也见不到你,更害怕来不及对你说喜欢……”
楼垚咬唇,艰难地道:“自知晓你肩上背负的一切后,也深知……从前我是有多么幼稚……”
这种酸溜溜的话,岳绮罗听的无聊,出声道:“走了。”
何昭君压下心尖上的酸涩,拒绝了楼垚,倘若这一句话,阿垚是在她前去冯翊郡时对她说,那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她深知,有些事,有得必有一失。
自她选择家人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放弃了楼垚。
“阿垚,忘了我,我不是你的良人。”
“以后,找个脾气好的小女公子,好好爱她,好好白首偕老。”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自此以后,愿君安好,一生喜乐无虞。”
言罢,何昭君背上行囊,义无反顾的转身踏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