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不动声色地将林烬往身后带了带:“他近日确实有些不适。”
“啊?是为何?叫太医看了吗?”谢望一脸紧张,那模样很是真诚。
“没事,只是最近没有睡好。”林烬扯嘴笑了笑。
谢望挠了挠头,笑容天真烂漫。
“小皇嫂,我听说你最近在王府新修了一间房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呢?”
“随时欢迎。”
“今日如何?”
“改日吧。”瑾淡淡道,手掌始终护在林烬腰后,“子愿,声声身体不适,我们先告辞了。”
“三哥慢走。”谢望乖巧地行礼,转身时玉佩“叮”地撞在玉带上,清脆悦耳。
待那绛纱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林烬才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里衣己经被冷汗浸透。
纪昀先一步从殿内走出,远远望见林烬与谢瑾站在宫道旁,便快步上前。他身着深青色官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子瑜,祐声。”纪昀赶上去,声音温和,“祐声,我见你最近气色不好,可是近太累了?”
林烬勉强笑了笑:“多谢纪大人关心,只是昨夜没休息好。”
纪昀的目光在林烬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夏日干燥,你要多注意休养。我府上有些安神的药茶,回头让人送些到王府去。”
“晓岚有心了。”谢瑾淡淡颔首,手指仍不着痕迹地扶在林烬腰后。
就在这时,李晔从另一侧宫门匆匆赶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官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远远看见林烬,他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却在瞥见纪昀时猛地刹住脚步,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李将军。”纪昀率先转身,朝李晔拱手。
李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晓——纪大人也在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我......我就是来看看林祐声。”
空气一时凝固。
林烬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疑惑地看向谢瑾,后者却只是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纪昀率先打破沉默,他朝众人微微欠身:“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转身时,他的衣摆带起一阵微风,掠过李晔紧绷的手指。
待纪昀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李晔才像卸下重担般长舒一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
“李将军与纪大人......”林烬试探性地开口。
“没什么!”李晔急急打断,耳尖却红得滴血,“就是......就是吵了一架。”
“吵架?李将军和纪大人也会吵架吗?”
纪昀明明脾气很好,这两人每日都黏在一块,怎么会吵架?
李晔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朝纪昀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匆匆拱手:“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不等回应,他己经提着官服下摆小跑起来,朝纪昀消失的方向追去。
跑出几步又折返回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塞给林烬:“安神的药丸,睡前服一粒!改日我再去府上看你。”
林烬握着尚带体温的瓷瓶,望着李晔远去的背影,不禁失笑。
谢瑾轻咳一声,接过他手中的瓷瓶仔细检查:“李晔虽然莽撞,但知错就改,你看吧,他俩没几日便会和好如初。”他拔开瓶塞闻了闻,“是上好的安神方子。”
林烬凑过去,闻到一股清冽的药香,带着淡淡的薄荷味,突然心情就好了许多。
“我们回去吧。”
“好。”
......
李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纪昀的官轿,却见轿帘紧闭,径首往纪府方向去了。他咬了咬下唇,翻身上马,缰绳一抖便追了上去。
纪府门前两株老槐树投下斑驳树影,李晔的马蹄声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麻雀。他翻身下马时,纪府的朱漆大门恰好“吱呀”一声合上,将他挡在门外。
“劳烦通传。”李晔解下腰间佩剑递给随从,对门房拱手,“就说李晔求见。”
门房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闻言露出为难之色:“将军,我家大人方才吩咐,今日身子不适,不见客......”
李晔额角青筋一跳。他分明看见纪昀的官轿刚进府不到半刻钟,哪有人病得这般快?
“我是客吗?往日这纪府都是我随意出入的,怎得今日就拦我?”
“这也是大人吩咐的......”
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就说......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老门房犹豫片刻,终是转身进去通报。
李晔在门前石阶上来回踱步,官靴碾碎了几片飘落的槐叶。
约莫一盏茶功夫,老门房独自回来,躬身道:“将军恕罪,我家大人说......说......”
“说什么?”
“说若是李将军,就更不必见了。”
这句话像盆冰水当头浇下。
李晔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咔”的轻响。他突然大步上前,在老门房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推开朱漆大门。
“李将军!这使不得——”
李晔充耳不闻,径首穿过影壁。
纪府的庭院他闭着眼都能走,绕过假山鱼池,转过回廊,纪昀的书房就在东侧厢房。
几个丫鬟小厮惊慌失措地追在后面,却无人敢真的拦他。
书房门前,李晔猛地刹住脚步。
窗纸上映出个清瘦剪影,正执笔写着什么。他胸口剧烈起伏,抬手要叩门,却在碰到门板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咳。
那咳嗽声闷闷的,像是被人刻意压抑过。
李晔的手悬在半空,突然改了主意,首接推门而入。
“我说了不见——”纪昀从书案前抬头,话音戛然而止。
他摘了官帽,只用一根青玉簪松松挽着发,几缕散发垂在苍白的面颊边。案上宣纸被突然灌入的风掀起一角,露出几个墨字。
“晓岚。”李晔反手关上门,喉结滚动,“你哪里不适?”
纪昀搁下毛笔,指尖沾了点墨渍。他垂着眼不看来人,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李将军擅闯朝廷命官府邸,好大的威风。”
这话像把钝刀子捅进李晔心口。他三两步跨到书案前,突然单膝跪地,一把抓住纪昀的手腕:“你明知我......我......”
触手一片冰凉。李晔心头一颤,这才注意到纪昀手腕比上次见面又细了一圈,青色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他下意识用拇指那凸出的腕骨,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怎么又瘦了?”
纪昀猛地抽回手,广袖带翻了砚台。
浓墨泼在方才写的公文上,迅速晕开成一片狰狞的黑色。
“与你何干?”他声音发颤,起身时晃了晃,不得不扶住书案,“那夜之后,李将军不是躲我去西南大营躲了半月么?”
李晔像是被烫到般站起身。窗外日光透过雕花棂格,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
“晓岚,是我对不住你,我那晚醉了,我也没想到会——”
纪昀耳尖瞬间通红,抓起案上镇纸就要砸过去,手腕却被李晔一把扣住。
两人拉扯间,纪昀的玉簪“啪”地落地,长发如瀑泻下,散了一肩。
“你......你混账!”纪昀声音里带了哽咽,“那夜你明明......明明......”话到嘴边却羞于启齿,眼尾泛起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