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帝猛地站起,龙案上的奏折哗啦散落一地。
谢瑾身形一晃,手指死死扣住剑柄,骨节泛白:“你说清楚!”
使臣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帕子:“公主......公主薨逝前夜,曾命微臣将此物务必亲手交给瑾王殿下......”
帕子上歪歪扭扭绣着半朵莲花,针脚间渗着暗褐色的血迹——是咬破手指绣的。
谢瑾接过帕子的手抖得厉害。那血迹勾勒出的,分明是半个“太”字。
“荒谬!”谢毓突然厉喝,“九妹妹自缢?她那般性子怎会——”
“三哥怎知是自缢?”谢瑾缓缓抬眸,眼底翻涌着骇人的血色,“使臣只说发现公主吊死,可没说......是自缢。”
御书房内霎时死寂。
“父皇,此事再明白不过——康乐国分明是做贼心虚!九妹妹嫁过去不足一月便遭此毒手,他们竟敢不报而葬!”
他猛地展开边境舆图,指尖重重戳在三座边城上:“儿臣请旨即刻发兵,收回玉门、阳关、敦煌三城!”
“九妹妹尸骨未寒,你竟只想着城池?!”
“那五弟有何看法?”
御书房内剑拔弩张之际,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兵部尚书崔衍疾步入内,官袍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
“陛下!”崔衍跪地高呼,“八百里加急军报!康乐三万铁骑己越过边境,正朝玉门关疾行,沿途竖起了贺鲁王子的狼头旗!”
“什么?!”
褐色的茶汤在舆图上洇开一片,恰巧淹没了那三座边城。
谢毓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拱手道:“父皇,康乐这是要强占三城!九妹妹刚死,他们就迫不及待撕毁盟约,分明是早有预谋!”他余光扫过谢瑾攥紧的拳头,又添了把火,“儿臣怀疑……九妹妹之死,恐怕也与他们想毁约有关!”
殿内众臣哗然。老丞相颤巍巍出列:“陛下,康乐此举形同宣战啊!”
崔衍却突然插话:“陛下,当务之急是派兵拦截康乐军!李晔将军驻守的陇西大营离玉门关最近,是否——”
“不可。”谢毓迅速打断,“李晔麾下多是步兵,如何抵挡康乐铁骑?”他转向皇帝,语气恳切,“儿臣举荐五弟领北境玄甲军出战。玄甲军常年与胡虏交战,最擅骑兵对抗。”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崔衍突然附和,“不过康乐此番来势汹汹,不如双管齐下——请瑾王率玄甲军夺回玉门关,李将军则带陇西军驰援阳关。两军成犄角之势,方可万无一失。”
谢瑾指尖一颤。
崔衍明面上是中立派,此刻却将他和李晔分开调度……
皇帝浑浊的目光在几个儿子间游移,最终疲惫地挥手:“就依崔卿所言。老五,你即刻动身。”
“儿臣领旨。”谢瑾单膝跪地,低头瞬间与谢毓西目相对。
对方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让他彻底明白了——这是一局调虎离山的死棋。
退朝后,宫墙阴影处。
崔衍快步追上谢毓,低声道:“太子殿下,李晔的陇西军中有我们的人。只要瑾王一出京,立刻就能……”
谢毓把玩着玉扳指轻笑:“做得干净些。至于那位瑾王妃……”他指尖在颈间一划,“瑾王与瑾王妃恩爱有加,琴瑟和鸣,自然是生一起,死也要一起。”
远处乌云压城,惊雷炸响。
谢毓仰头望天,喃喃自语:“九妹妹,你这一死,倒是比活着有用多了。”
谢瑾回到王府时,天色己暗,暴雨将至。
林烬正在书房等他,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沉静如水,但指尖却无意识地着一枚黑玉棋子——最近迷上了下棋,以往自己都可以破开,但偏偏今天。
“回来了?”林烬抬眸,目光落在谢瑾紧绷的眉宇间,声音低缓,“朝上如何?”
“谢娩死了。”
“?!”林烬下棋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情况?”
谢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染血的帕子放在桌上,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半个“太”字。
林烬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什么。
“谢娩的死,不是意外。”谢瑾嗓音低哑,“康乐出兵三城,父皇命我即刻领兵北上。”
林烬猛地站起身,黑玉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震乱了一局残棋。
“不行。”他声音冷厉,“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谢瑾苦笑:“我知道。”
“你知道?”林烬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谢毓在调虎离山!你一走,京中必有大变!李晔远在陇西,就算他再忠心,也来不及回援!”
谢瑾凝视着他,眸色深沉如夜:“可圣旨己下,我不能抗旨。”
林烬咬牙,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谢瑾摇头,指尖抚上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你得留在京城。”
林烬猛地攥紧他的衣襟,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谢瑾!你明知道——”
“我知道。”谢瑾打断他,轻轻握住他的手,“但你必须留下。”
他俯身,在林烬耳边低语:“谢娩临死前传回的消息,绝不止这一条。她在康乐查到了什么?谢毓和贺鲁之间,又有什么交易?这些,只有你能查。”
林烬呼吸一滞,指节攥得发白。
谢瑾轻叹一声,额头抵住他的,低声道:“别担心,我有十万精兵,还有李晔策应,不会有事。”
林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冷肃:“……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便走。”
“这么急?”林烬钻进他怀里,声音里都带了些许哭腔,“瑾哥哥,我不想你去,战场上刀剑无眼,我——”
谢瑾将林烬紧紧搂在怀中,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湿意,声音低沉而温柔:“声声,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林烬攥着他的衣襟,指尖发白,声音微颤:“可谢毓分明是要你去送死!康乐铁骑凶猛,玄甲军再精锐,也未必能及时赶到......”
“乖,声声,我十几岁就上了战场,这些不算什么。”
“我们才好了几个月,你要是......你要是真的没了,我怎么办啊?”
谢瑾心头一颤,将林烬搂得更紧。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如同战鼓催征。
“声声。”他捧起林烬的脸,拇指轻轻他泛红的眼尾,“你信我。”
林烬仰头看他,喉结滚动,终是闭眼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决绝的意味,唇齿交缠间,谢瑾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谢瑾扣住他的后颈,回应得同样激烈。
良久,林烬才喘息着松开他,眼底泛着狠意:“谢瑾,你记住——你若敢死在战场上,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谢瑾低笑,指节蹭过他的眼角:“好。”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林烬从谢瑾怀里退开,指尖仍攥着他的衣襟,眼眶微红。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转身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一个精致的檀木小匣子。
谢瑾目光微动:“这是?”
林烬没说话,只是垂眸打开匣子。
里面静静躺着两枚金戒,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