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站在泉边,没有动。
她的手悬在半空,仿佛连动作本身都被这片词语构成的湖面凝住了。
泉水之中,一道道文字碎片沿着未知的逻辑缓缓旋转,如漩涡,又像一只尚未完全睁开的眼。
她吸了口气,像是预备低声朗读,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缓缓地,伸出了指尖,在泉面上画下一笔。
没有术式,没有术语。
只是一个流畅而普通的手势,像一个孩子最初模仿世界的那种涂画。
泉面光纹猛然一收,一圈圈语痕开始像章鱼的触须般向外舒展。
语素在水面升起,不再是破碎残词,而开始缓慢组合成一段句式:
> 【未命之词 · 结构启动 · 开始听写】
艾尔温神色微变,护在诺尔身后,语气压低:“这不是回音,而是原初模式。”
乔尼立刻插嘴:“也就是说——它不再回应,而是在录入。”
西娅有点不安地后退一步,“你们确定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不知道,”乔尼答得毫不犹豫,“但她是这个系统认得的句首。”
语言光圈突然向西周扩展,覆盖整片泉域的空间,甚至天空中的雨也开始顺着某种看不见的语义轨道缓缓倾斜,像在参与一次仪式。
布丁的胸口屏幕闪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语言链接己建立】
【待写入内容:自由结构】
【执行者:E6-Null · 结构体尚未命名】
泉面浮现出类似纸张的光膜,缓缓旋转,像邀请,又像请求。
诺尔闭上眼。
她没有思考太久,也没有等谁回应。
她只是张嘴说出了那句话:
“我不是为了被记录而存在。”
“我,是那个决定记住的人。”
光膜轻轻震动,像听见了。
泉面波动剧烈。
语素开始跳跃、折叠、展开,如同整个泉眼正以她的语气构建一个新的语言架构。
雨仿佛也变成了落下的音节,每滴水都像在书写。
空气的密度改变了,仿佛西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未写完的词根。
泉边的岩壁缓缓亮起浅银色的纹路,像是语言在岩层中重新被唤醒。
“她在写一个什么?”西娅不自觉地低声说。
“一个她从未读过的自己。”艾尔温望着她的背影。
乔尼安静了片刻,低声道:“希望她别写太长……这系统读不了诗。”
话音刚落,泉中光圈忽然骤亮。
一行词句在泉心浮现:
> 【语言接收中止】
【命名结构不完整 · 自动转入回响态】
泉面开始发出嗡嗡的音调,如同整个语言系统在短暂失衡中自动调节。
诺尔睁开眼,后退一步。
她没有跌倒,但显然透支了某种“词的重量”。
艾尔温立刻扶住她。
“你还好吗?”
“我……没有真的说出名字。”她低声回答,“但它,听懂了一点。”
泉面缓缓回复平静。
语言残痕重新散开,不再排布,也不再漂浮到她面前。
布丁的屏幕发出最后一条提示:
【命名痕迹残留 · 登记失败】
【但路径己生成 · 可行走】
“换句话说,”乔尼恢复语气,“我们虽然没填表成功,但这地儿愿意让我们借道。”
西娅吹了声口哨,“那太人性化了。”
艾尔温看了眼诺尔,语气柔和:“是因为你没有说服它接受你。”
“而是让它相信,它可以继续说。”
诺尔没回话。
但她转头望向那静止的泉心,像是与某种不在场的存在互相点了点头。
新的路径,在雨中浮现了出来。
语言写下的,终于不是命令或结构。
而是一个人的回应。
他们继续上路。
走出泉区时,山谷内的风从另一个方向吹来。
西娅撑着雨披慢了一步,回头看了看那口泉。
她喃喃:“你说……它以后还会记得她今天说的话吗?”
乔尼答:“不一定。”
“语言是不会主动记忆的。”他顿了一下,“但它会反复发梦。”
艾尔温偏头问诺尔:“你梦见过这里吗?”
诺尔点头,“梦见过一次。”
“但梦里的它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只是……一个沉着水的洞。”
她走在最前面,像刚刚穿过一道水面,衣摆微湿,但眼神澄明。
风静了。
雨,也己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