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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营地时，晨雾仍未散尽。
东南方的岩丘连绵，魔素在低地中缓缓升起，像还未苏醒的云群，围绕着那片失名地带，覆盖地图以外的褶皱地层。
手绘图上，那片区域被标注为：“己沉之塔——慎入”。
“‘己沉’是什么意思？”诺尔靠在布丁背上，小声问。
“可能是建到一半塌了。”艾尔温说，“也可能是整个被埋了。”
“塔还在？”
“塔……也许从未离开。”
穿越魔素风化层的那段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安静。
风没有声音，鸟类不再飞翔，布丁的光圈开始频繁地闪动，在接近某个频率时甚至发出尖锐的“嘀嗒”声。
“这片区域的魔素像活的一样。”西娅停下脚步，望着远方那片泛蓝的坡口，“它们不是在飘，是在‘收回’。”
“塔正在自我修复？”艾尔温皱眉。
“不，是塔在回忆。”
“回忆？”
“你以为只有人会记住被遗忘的地方吗？”
他们绕过一片塌陷的魔能骨架，走进了一段扭曲路径。光线开始变得不自然——同一块石头投出两个方向的影子，风从反方向吹来，布丁的定位程序在一小时内重启了三次。
“这块地带在‘折叠’。”乔尼的语音信道传出警告，“出现局部空间反复——建议尽快脱离。”
“我们正在走向源点。”艾尔温说，“离开不是选项。”
布丁忽然停下。
它盯着前方某处，光圈变为深青，像夜空即将落下前的一瞬光折。
“它看见了。”诺尔低声说。
她也感觉到了。
某种古老的东西，正在地平线下方缓慢苏醒，不用言语、不用咒语，只需它存在的事实，就能把空气震碎。
她的胸口隐隐作痛，不是伤，是共鸣。
远方的雾突然被一股风掀开，露出一段断崖。
断崖之后，是一座半沉的塔身。
它不是首立的，而是像一把插进地底的剑，倾斜着露出三分之一的塔顶。外壳己经风蚀，但魔纹依稀可见，塔顶结构与帝国内环所用的禁制环设计如出一辙。
“无国之塔。”西娅望着它，“不是谁建的，是所有人都不想承认存在的那种建筑。”
“它属于‘被取消的未来’。”
艾尔温蹲下，指尖轻触地面，一道微弱的魔力波在塔的方向回应了一次——不是拒绝，也不是欢迎，而像是回应某种熟悉的语气。
诺尔走近几步，却忽然站住。
她的眼前，一瞬间出现了两个自己——一个站着，一个走着。
她揉揉眼，景象消失。
“刚刚……你们有没有看到我？”
“你就站在那。”
“可我看见我自己往塔里走。”
“你还没走。”
“但塔看到我了。”
诺尔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风里还没化开的雪。
艾尔温走上前，将她往回轻轻拉了一步。
“它不该这么早叫你。”他低声说。
“你也听到了？”
“我听不见它怎么叫你，但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回应。”
“那是什么？”
“是归属。”
他们站在崖口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往那块石面踩。”
三人猛然转身。
不远处，一位年迈的男子拄着一根树杖立在半岩坡上，身穿褪色斗篷，发须凌乱，眼神却清明。他脚下的那块咒纹石上，刻着一道几乎隐匿的魔力引火线。
“再往前半步，你们三个可能会在原地打转一整天。”
“你是？”西娅问。
“曾经是帝国遗迹组的第七塔工。后来逃了。别人叫我‘静居者’。”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因为塔里还有东西在等。”
“等谁？”
他看了诺尔一眼。
“等她。”
“你知道我是谁？”诺尔有些紧张。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不是第一次来。”
她愣住了。
“你曾经来过。”老人轻声说，“但不是以‘你现在的样子’。”
艾尔温皱眉：“你是说——她在旧时代存在过？”
“不是存在，是……被记录。”
“被谁？”
老人没回答，只抬起头，看着那座半沉的塔。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他们绕过崖口，靠近塔身东侧时，布丁发出了一声几乎未曾记录过的鸣响——一种类似“乐音错调”的声音。
西娅看向它：“它在共鸣。”
“不是共鸣，是试图记住。”
“记住什么？”
“自己该不该打开那道门。”
塔体表面浮现出断续光纹，像一道道刻痕从石壳下透出，形成不完整的语言环。
艾尔温伸手触碰其中一处，惊讶发现那些光纹并不排斥，而是轻轻回应他掌心的魔力频率。
“它不排斥我们。”
“因为你是她的钥匙。”老人说。
“我？”
“她是源体。塔不会自己开门，但塔需要一个‘人为中介’。”
“你说得太抽象。”
“那就别说了。”诺尔突然开口。
她走近塔壁，手指贴在那道刚刚亮起的魔纹线上。
布丁忽然站起，整圈光环剧烈跳动，像是启动了某种系统权限。
“布丁识别她了。”艾尔温道。
“不是识别，是……请求。”
塔体轻微震动。
一道环状光圈从塔顶降下，像光罩缓缓封闭，将三人和老人一起包围。
魔素开始回流，塔内传出某种极微弱的咏唱残响。
诺尔闭上眼：“它不只是塔。”
“那是什么？”
“是一个——等答案的人。”
老人递给艾尔温一枚锈迹斑斑的金属标盘，上面刻着一个深陷的古字符。
“这是通往塔心的通道标记，只有魔力会认。”
“你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能护住她，而塔的心——是她未来的过去。”
“什么意思？”
“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他们站在塔门前。
塔门缓缓打开，不是破旧的石缝，也不是机关齿轮，而像时间翻开了一页封存的记忆，将他们放进那一段不属于当下的光景。
诺尔低声问：
“我们真的能进吗？”
艾尔温点头：“能进去的，从来不是钥匙，而是愿意成为答案的人。”
西娅调侃着：“那我呢，我是门后打扫卫生的吗？”
“你是门前提醒他们别踢坏地毯的。”
布丁呜呜两声，小心地走了进去。
塔光一点点照亮他们的身影。
无国之塔，在沉默中开启了久违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