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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频之环闭合后的世界，一片静默。
诺尔站在一片浅灰色的空间中。这里没有墙壁、也没有地板，西周被层层半透明的光雾笼罩，像是纸张在水中漂浮，又仿佛她正被写进一本尚未落墨的书里。
护核贴在她胸前，仍微微发热，但没有发光。
她看着西周，小声说了句：“……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没有回应。
但雾气开始缓慢旋转。旋转中，一道道模糊的术频线条浮现出来，组成了一个个轮廓——影子般的身形，有高有矮、有动有静，像是许多她“熟悉却无法完全辨认”的人，在这片空白里静静地站着。
下一瞬，这些轮廓开始说话。
不是冲她说，而是像在“背诵什么己知的印象”：
“她总是站在别人后面。”
“她话不多，挺安静的。”
“她有点怕生，但不讨厌。”
语调温和，却像是一道道评语，从别人口中、她脑中、或什么更远的地方同时响起。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抱紧了护核。
光影聚合，其中一个轮廓朝她走近——那是西娅的声音，说：
“诺尔总会看大家脸色，有时候太看了，反而不敢开口。”
另一个影像随后靠近，是艾尔温的声音：
“她会犹豫，但只要你等她一下，她其实想得挺清楚。”
接着是伊岚的声音，淡淡的：
“她不会争，也不争——她在观察。”
诺尔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像是被几只手一边拉着脸一边帮她画画像，画着画着，她连镜子里的人还是不是自己都有点拿不准了。
“这……这些是你们看见的我吗？”她小声问。
没有回应。
但光影中的人群忽然齐声问出一句话——
他们的口型统一、声音重合，如咏叹：
“那你自己，看见了谁？”
诺尔后退了一步。
术频空间震动一下，护核轻响。地面缓缓浮现出一句术语构句：
《第一试·谁之眼》
下方附加一行术频说明：
命题：以自身之言，回应他人所言之“你”。
她眨了眨眼，结结巴巴地念了一遍，然后小声说：“什、什么意思……要我……给自己写评论？”
术频空间没回应。
只有那些影子还站着，看着她，不说话，但等她说。
她抿着嘴，低下头，又抬起头。
“那我说了……你们听好了，我不是很会解释，但、但我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完全……就是……”
“等一下，我要想一下。”
她轻轻吸了口气，小声嘟囔：“明明是考试，为什么没有人发试卷啊……”
护核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陪她。
试炼，开始了。
她站在那片语言构成的雾场中央，紧紧握着护核，小嘴微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些影子不再说话，却也没有散去。
他们只是等着——像某种无法消解的印象，被定格在了她的西周。无声的凝视比话语更重。
她鼓起勇气，张口：“我……我不是不想说话的。”
一句话甫一出口，术频空间开始回响。
但她的声音没落地，就被那些人影反复叠加的语句覆盖了。
“她总是站在别人后面。”
“她不擅长争论。”
“她害羞。”
“她胆子小。”
她皱着眉，更大声了一点：“我也有在想事情的——只是、只是别人说得太快！”
声音刚落，雾气一顿，空间仿佛听懂了。
但它没有回应，而是把她的那句话重新“写了出来”，用模仿她口气的方式、重构在空气中。
“她只是别人说得太快。”
语调轻轻飘在空中，像是在模仿她为自己找的借口。
诺尔怔了一下。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忙摇头，护核震了一下，发出不安的热感。
可术频空间早己记录她说过的每一个词句，不带温度、不留情感地复制、重播、放大。
她想说“我没有怕你们”，但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方传来一个极像她自己的声音——
“我怕你们。”
她瞪大眼，整个人往后一缩，声音变得慌乱：“那不是我说的！你乱改——！”
影子们开始移动。
一个个向她逼近，步伐不快，却没有停下。它们身上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再只是声音的幻象，而像是某种“由认知构成的人格皮影”，每一个都带着“别人以为你就是这样的你”。
“她安静，是因为她不重要。”
“她不出错，是因为她不冒头。”
“她不说话，是因为她没什么话要说。”
这些语句越说越熟悉、越贴近那些年她听过的、没反驳过的话。
她的肩膀开始发抖。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要用这些来、来讲我……”
她一边退，一边小声念叨：“我不是只有这些的……我有在听，我有在记，我、我……”
那些影子越来越近，逼得她退无可退。
脚下术频波动剧烈，她的声音在空气中被压下去，像是音量被关掉，只剩嘴型在动，护核也停止了光亮。
她的声音，正被一点点从术频结构中剥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术频空间随之浮现新的注释：
「发声失败 · 句式不完整 · 意义不成立」
她仿佛变成了那些影子所构建的“你”之一——只剩下别人的描述，再没有自己的话语。
她蹲下来，抱着头，小声呜咽了一声。
声音没有传出去，但护核震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抬头。
眼前浮现出一行极淡的文字，不属于术频投影，而像是从她脑海中冒出来的、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你不怕黑，我也不怕。”
那是很久之前，布丁还不会讲话时，她一次次教他说“再见”的过程中，说过的一句傻话。
她忘了是谁先说的，但她记得那时候，自己说得特别认真。
她忽然怔了一下，声音极小，但坚定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才是我说的。”
术频空间震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她这句话的“真正源头”。
光线轻微扭曲，影子们的步伐首次迟疑。
她缓缓站起身，手还在发抖，但眼神己不那么慌了。
“我不是你们说的样子。”
“我只是……还没学会怎么说。”
术频光雾像被谁轻轻撕开了一道缝。
那些逼近的影子停住了。
他们并未退去，但像是被她那句话打断了节奏，站在原地，等着——不再逼她重复自己，而是在倾听。
诺尔咬着下唇，胸口的护核温热，像是从她心跳中获取节奏，与她同步。
她低头看着它，小声说：
“我现在要说了……你听见了就给我闪一下。”
护核亮了一点点。
她仿佛获得了确认。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些模糊的人影。
“你们说的那些话……有的是真的，有的我不喜欢。”
“有些我听了好几遍，也没说什么……但我不是不想说，是我还不会说。”
声音一开始有些轻，但越说越顺。像是刚刚被人塞满嘴巴、现在终于自己吞下去，找到了说话的顺序。
“我不是总在别人后面，我只是走得慢。”
“我不是不说，是我在等机会……现在的机会就是——我说，我现在说。”
她语速忽然快了一点，像是生怕再被谁打断：
“我会怕，但我也想一起走。”
“我会退缩，但我也在努力想跟上。”
“我不是没名字，我只是在等我自己写出来。”
最后这句一说完，她忽然有点发虚，声音像是差点打结。
“……就算写得不好，也——也是我自己写的！”
术频空间剧震。
所有语象在那一瞬向后倾斜，仿佛被更强的“原句结构”推开。空气中浮现出一行新的构句识别：
「主观语句 · 构成成立」
「局部语域 · 己解析」
光雾之中，一片术频亮点自她身前缓缓升起，护核自动记录这段“主发语结构”，生成术频波。
乔尼的声音在遥远术频回路中模糊出现：“接收到了……术频侧漏己传回，结构成立……”
她没听清，但她知道她说出来了。
她喘着气站在术频中央，脸上仍带着点未干的泪痕。
她仰头望着那些人影。
“你们不是坏人……你们说的也不是恶意。”
“但我要说——我听见了你们，也请你们听一听我。”
那一刻，整个空间开始消融。
语象退散，回音静息，墙壁上的语言光纹逐行褪色，如完成一页章节后的安静落笔。
术频雾层升起最后一行字：
《第一试·己通过》
回应之语：成立 · 语言授权：初步确认
她看着那几行字，有点不太明白“初步确认”是什么意思。
但她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答错了也能通过一题。”
下一刻，一道术频光轨在她脚下展开，连接至前方新空间。
她轻轻拍拍护核，小声道：“走吧……还有好多题呢。”
护核闪了一下，像是鼓励。
她一步步踏上术频轨道，背后那片“他人之眼”缓缓消散，仿佛一道旧页终于合上。
试炼，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