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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十五，按宫中旧例，皇帝当至皇后的景仁宫内用膳。
冯安君一早便命人准备好了膳食，小厨房更是特意加了几道亲手做的菜品。
她自己亦细心梳妆，穿了那件李玄璟夸过温雅的湘妃罗长裙，坐在正殿中安静等候。
“皇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唱报声划破了夜晚的沉寂。
冯安君闻声立刻起身，匆忙理了理衣襟，小步快行迎了上去。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李玄璟负手踏入殿内，“时辰不早了，用膳吧。”
两人如往常般分席而坐，冯安君念及皇上许久不曾来，便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体己话。
但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李玄璟素来不喜席间闲谈，只好又咽了回去，默默为他夹菜布膳。
然而，用过晚膳后，李玄璟却并未如之前一般起身离开，而是走至一旁的软榻坐下，翻看书卷。
冯安君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吩咐宫女们收拾膳具，自己则亲自上前斟了一盏热茶，放至他案前。
“皇上，夜里风凉，可要臣妾命小厨房准备些汤羹暖胃？”她轻声试探着问道。
“不必。”李玄璟摆了摆手，端起茶盏慢慢品着，视线却始终停留在手中的书页上。
不知过了多久，宫女们都己依礼规退下，只剩两位嬷嬷静立在一旁，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冯安君看着李玄璟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心中浮起了几分确定——皇上今夜是要留宿了。
她低眉敛目，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柔意，轻声问道：“皇上，夜深了，您看是否歇息？”
李玄璟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迈步向寝殿而去。
寝殿内，冯安君早己换上素净的月白色寝衣，整个人端坐于榻侧。
李玄璟缓步进殿，脱下外袍后也于床榻一旁落座。
然而他却并未急着就寝，只是静静地倚坐着，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开口：“皇后，朕有一事欲与你商议。”
“皇上请讲。”
李玄璟垂眸理了理袖口，语调依旧不徐不疾：“朕欲册封嘉妃为贵妃。”
冯安君一怔，唇边那抹期盼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她微顿了一瞬，还是努力强撑着让声音听来平稳：“皇上……欲册封嘉妃为贵妃？”
“正是。”李玄璟抬眸淡淡看她一眼，点点头，“朕念她温婉体贴、识大体，又是朕身边的老人，理应加以擢升。”
温婉体贴、识大体——冯安君只觉喉头发涩，这些词又和嘉妃本人有何干系？
“皇上，只是……”冯安君轻轻垂眸，“嘉妃入宫虽久，但至今尚无所出。此时册封贵妃，是否...略显仓促了些？”
她顿了顿，还是抬眼望向李玄璟，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不若等嘉妃有孕之后，再行册封，礼制上也更合适些。”
李玄璟闻言只是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无妨。嘉妃年纪尚小，日后总归是会有子嗣的。早册、晚册，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又何必拘于虚礼？”
“嘉妃一事，朕己准备由内阁大学士陆正衡为正使，户部侍郎姜怀恕与礼部侍郎薛咏铭为副使，负责册封一事，皇后以为如何?”
冯安君的指尖在袖中悄悄绞紧，轻声应道：“臣妾认为甚好。”
李玄璟并未察觉冯安君脸上的凝滞，自顾自又道：“册封之后，承乾宫也该重新修缮一番。那院中的老梅虽是景致，但终归碍眼了些，朕想着砍了，换几株海棠。”
冯安君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劝道：“皇上，宫中如今以节俭为训，若此时动工修缮，又更换花木，怕是难免落人口舌。”
李玄璟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有些不悦：“不过换几株花罢了，皇后觉着不妥？”
冯安君抿了抿唇，仍耐着性子低声道：“臣妾并无他意，只是担心宫中言官揣测，若是传到太后娘娘耳中，恐生不快……”
“母后？”李玄璟忽然冷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起身背手而立，缓缓走至窗前，望着夜色下雕花窗棂的阴影，语气不自觉地沉了几分，“现在连区区妃嫔寝宫的布置，母后也想来管上一管？”
“若皇后处处都要以母后的意思为先，日后朕是否下旨前，也该先请冯家祖宗过目一遍？”
冯安君一震，脸色倏然煞白。
“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李玄璟没有回头，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这册封礼虽交由礼部操办，但毕竟是后宫之事，皇后也多盯着些，朕不希望出半点差错。”
冯安君缓缓垂下头，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是。”
李玄璟站在窗前望着夜色出神，良久未动，仿佛那窗外的寂寂无声比榻上之人更值得留意。
而冯安君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忽觉这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整座宫城那样遥远。
半晌后，李玄璟自顾自的绕过她，脱下外袍卧于榻上，并未再言语什么。
冯安君坐在一侧，望着他被烛影拉长的身影，心口像被什么钝物压住一般，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她没有上前，只是轻轻俯身，将被角拢好，又伸手将宫灯一点点掐灭。
“至亲至疏，莫过于夫妻。”
冯安君眼中的一滴泪悄然滑落，在无声中洇湿了她的绣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