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檀回到自己住的偏院时,窗纸己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小白从她披风里钻出来,西爪按在案几上,鼻尖动了动,突然跳上窗棂,对着院角的老梅树发出低低的呜咽。
“别怕。”她摸出腰间的青玉镇纸——这是萧承煜昨日命人送来的,说是“压一压丫鬟房里的潮气”。
指尖触到镇纸微凉的纹路,她想起方才在宫道上,萧承煜解大氅时,虎符擦过锁骨的温度。
家宴。
她盯着烛火里晃动的影子,从袖中摸出那半张符纸。
符角的“替”字被泥渍晕开,像道狰狞的伤疤。
原身被苏若雪的侧室推去试毒时,是不是也攥着这样的符纸?
“小白。”她轻声唤,灵狐立刻跳回她膝头,尾巴卷住她手腕。
薛檀闭眼,灵力顺着指尖渗入符纸——这是推演模拟器启动的暗号。
眼前闪过无数重影:穿月白襦裙的自己在宴席上被刁难,被灌下毒酒;穿墨绿衫子的自己沉默低头,被安如月抓住话柄;甚至有一重影像里,萧承煜的剑架在安如月颈间,血溅在她月白裙角……
“叮——”模拟器提示音在识海响起,灵力条瞬间掉了三分之一。
薛檀猛地睁眼,额角沁出冷汗。
初期每日只能推演一次简单事件,方才为了看全家宴可能,竟透支了三日份的灵力。
“看来这宴,不是庆功,是试刀。”她对着铜镜理鬓角,王府送来的月白襦裙搭在椅上,裙角绣着半朵未开的腊梅——和萧承煜大氅内衬的暗纹一模一样。
戌时三刻,定北王府正厅。
十二盏羊角灯将青砖照得透亮,紫檀木圆桌旁坐了七八个女眷。
最上首是萧承煜,玄色锦袍衬得眉骨更冷;左下首坐着安如月,葱绿裙裾上金线绣着并蒂莲,见薛檀进来,眼尾微挑:“檀儿妹妹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嫌这粗茶淡饭,不肯赏脸呢。”
“安姑娘说笑了。”薛檀垂眸落座,余光瞥见萧承煜指节在桌下轻叩——这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
她想起推演里他敲桌的频率,和此刻分毫不差。
“听说檀儿姑娘曾是侯府丫鬟?”安如月夹了块桂花糕,递到薛檀面前,“不知可还记得苏小姐选妃时的旧事?那年我在长公主府陪宴,倒见过苏小姐一面,生得可真……”
“奴婢确曾在侯府侍奉。”薛檀截住她的话,声音比烛火还轻,“只是早赎了身契,往事如旧衣上的泥,揭了便不愿再提。”她盯着安如月指尖的翡翠戒指——推演里这戒指在她说出“赎身”二字时,会猛地攥紧帕子。
果然,安如月的指甲掐进帕子,面上却笑得更甜:“既是故人,不如敬你一杯。”她亲手斟了杯酒,酒液在灯下泛着微蓝,“我新得的竹叶青,最是养人。”
薛檀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
推演里这杯酒有三种可能:她喝了,毒发倒在萧承煜脚边;她推拒,安如月会说她“不给面子”;她转给侍女……
“奴婢不胜酒力。”她将酒杯递向右侧的绿衣侍女,“春桃,替我喝了吧。”
春桃愣了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她突然捂住喉咙,面色瞬间发青,指甲在桌沿抓出刺耳的声响。
墨影从梁柱后闪出身,扣住她手腕的动作快如闪电:“世子,酒里有鹤顶红。”
满座哗然。
安如月“啪”地摔了筷子:“这与我何干?我亲自斟的酒,难不成还能……”
“能。”萧承煜的声音像淬了冰,他起身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汁溅在安如月裙角,“你斟酒时,袖中掉出的纸包,墨影捡着了。”他抛过一方帕子,里面裹着半块青灰色药粉,“鹤顶红掺了蝉蜕,发作慢些,正好让薛檀死在我眼前。”
安如月的脸白得像纸,金步摇在鬓角乱晃:“我、我是受人指使……”
“拖下去。”萧承煜打断她,目光扫过满座女眷,“今日的事,谁要是多嘴一句,就和她做伴。”
厅内霎时落针可闻。
薛檀盯着自己膝头的月白裙角,能听见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
小白在她袖中动了动,用尾巴轻轻扫过她手背——危险暂时解除,但还有更棘手的在后头。
“世子!”外头突然传来护卫的急报,“侯府派人求见,说是寻一位失踪的丫鬟,名唤……”
“退下。”萧承煜的声音沉了沉,他看向薛檀时,眼底翻涌的暗潮比北境的夜还深,“薛檀,跟我来。”
烛火在铜鹤烛台里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叠在青砖地上。
薛檀起身时,袖中符纸窸窣作响——方才推演里没算到侯府的人,看来这局,才刚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