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飞檐在雪雾里渐渐清晰时,薛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大氅的绒毛。
萧承煜的体温还残留在布料上,却抵不过她后颈窜起的寒意——方才小白在她脚边绕了三圈,尾巴尖扫过她的鞋尖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极了侯府佛堂里线香混着脂粉的味道。
"到了。"萧承煜翻身下马,玄铁剑在鞘中轻响。
他转头看向她时,眉峰的雪粒己化成水,顺着下颌线滴进衣领,"墨影己让人烧了热水,你先去西厢房换身干衣服。"
薛檀垂眸应了声"是",跟着引路的小丫鬟往驿站后院走。
路过前院时,她瞥见廊下站着七八个穿靛青棉袍的仆妇,其中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妇人正低头擦茶盏,抬眼的瞬间,两人目光相撞——那妇人瞳孔微微收缩,指尖的茶盏"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姑娘当心。"小丫鬟扶住她的胳膊,"这地儿刚扫过雪,滑得很。"
薛檀攥紧袖口,喉间泛起铁锈味。
她分明看见那妇人耳后有颗朱砂痣——原身十二岁那年替苏若雪送汤羹,被苏夫人罚跪佛堂,给她送药的老嬷嬷耳后,便有这样一颗红痣。
西厢房的炭盆烧得正旺,薛檀关上门,指尖抵着门框缓缓滑下。
小白从她怀里钻出来,用湿凉的鼻尖顶她手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她摸了摸它蓬松的耳朵,神识沉入识海——推演模拟器的界面浮现在眼前,淡金色的纹路像蛛网般蔓延,中心的灵力值正闪烁着微光。
"推演:今夜是否会被识破身份。"她在心底默念。
灵力值"唰"地掉了三分之一,眼前浮现出无数分叉的画面:
画面一:她对着铜镜梳妆,镜中映出的面容与苏若雪分毫不差,门外传来脚步声,燕三娘举着通缉令冲进来......
画面二:铜镜蒙着层白雾,她的脸在镜中模糊成一片,燕三娘掀开梳妆盒夹层,将画像塞进去时,一缕长发缠上她的手腕......
画面三:小白突然扑向燕三娘的喉咙,血溅在梳妆盒上,萧承煜撞开门,玄铁剑指着颤抖的妇人......
最终,所有画面汇聚成一行小字:存在60%概率遭遇身份辨识陷阱,关键节点——新来仆妇偷换梳妆盒比对容貌。
薛檀睁开眼,额角沁出细汗。
她从包袱里摸出个青瓷小瓶,沾了点药膏抹在铜镜上,镜面顿时蒙了层淡雾。
又取下头上的木梳,故意挑落一缕长发卡在梳齿间,发尾沾了点朱砂——这是她前日在鹰嘴崖捡的,混着死士血的矿石粉,洗不掉的。
深夜,窗外的更鼓敲过三更。
薛檀合衣躺在炕上,听着房梁上老鼠跑动的声音,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小白蜷在她脚边,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窗棂"吱呀"一声,一道黑影从缝隙里挤进来。
那妇人踮着脚走到妆台前,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脸上——正是日间耳后有朱砂痣的仆妇。
她掏出个檀木盒,快速换下薛檀的梳妆盒,又从怀里摸出张画像,正要塞进夹层,梳齿间的长发突然缠住她的手指。
"嘶——"妇人倒抽冷气,指甲刮过发尾的朱砂,在画像上蹭出个红点。
她慌忙扯断长发,将画像塞进去,转身要走时,小白突然从炕上扑下,一口咬住她的裤脚。
"死狐狸!"妇人抬脚去踢,却见门"砰"地被撞开,墨影举着火把站在门口,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薛姑娘,方才巡夜的兄弟说西厢房有动静。"
薛檀揉着眼睛坐起来,指尖颤抖着指向妆台:"我的梳子......梳齿上的头发,本来是缠成结的。"
墨影的火把凑近梳妆盒,果然看见一缕带朱砂的长发散在盒底。
他反手扣住妇人的手腕,在她衣襟里搜出个油纸包——展开来,是张通缉令,上面的画像与薛檀有七分相似,右下角盖着侯府的朱印。
"燕三娘,苏夫人给了你多少银子?"墨影捏着画像的手青筋暴起。
妇人突然尖笑起来:"你们杀了我也没用,苏夫人早把消息传给......"话未说完,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了毒。
萧承煜掀开门帘进来时,正看见妇人在地。
他蹲下身翻看通缉令,目光扫过朱砂红点时顿了顿,抬头看向薛檀:"你倒是谨慎。"
薛檀攥着小白的毛,喉咙发紧:"民女只是怕被人利用,连累世子。"
萧承煜站起身,玄铁剑在鞘中轻颤。
他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这狐狸倒是通人性。"小白歪头蹭了蹭他的掌心,倒把他说得笑了,"明日启程,你跟我同乘马车。"
薛檀愣住,还没来得及应声,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定北王世子接旨——"
尖细的嗓音穿透夜色,惊得驿站里的马群一阵嘶鸣。
薛檀跟着萧承煜走到院中,只见一个穿绯色宫服的太监骑在马上,怀里的明黄圣旨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圣上有旨,召定北王世子即刻入宫述职。"
萧承煜接过圣旨,指尖在绢帛上轻轻一按。
他转头看向薛檀时,月光正好落在他眼尾的泪痣上,声音比夜色还轻:"收拾些随身物件,随我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