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火山并未熄灭。
每当夜深人静,烛火摇曳,傀儡蛊的力量随着宿主精神力的消耗而出现细微波动时,那被镇压的熔岩便会猛烈地翻腾、冲撞!
“杀了它…杀了那个孽种…”
“年家…哥哥…血海深仇…”
“胤禛…恶魔…不得好死…”
怨毒的诅咒、破碎的记忆画面、无尽的痛苦,如同毒针般刺穿着她的神经!
让她在睡梦中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身体无意识地蜷缩、抽搐。冷汗浸透寝衣,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此刻,喝完粥,那被强行压制的疲惫感袭来,傀儡蛊的力量似乎也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低谷”。
年秋月空洞的眼神,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本我的清明,如同沉入深渊的气泡,艰难地浮了上来。
她无意识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弧度。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母性的悸动,极其微弱地、本能地传递到指尖。
温暖?怜惜?
不!
这微弱的悸动,如同火星落入滚油!
瞬间点燃了那被镇压的、滔天的恨意和屈辱!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如同玻璃破碎般,猛地从她喉咙里挤出!
她触电般猛地缩回手,仿佛触摸到的不是自己的骨肉,而是最肮脏的毒蛇!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那空洞的麻木瞬间被一种清醒的、充满极致厌恶和恐惧的寒光所取代!
“孽种!恶魔的血脉!”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肚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毁灭的冲动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意识的堤坝!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蕊初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空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
那股无形的、源自养心殿的、冰冷而强大的意志力(精神力加固),如同精准的电流,瞬间穿透空间,注入年秋月眉心深处那金色的傀儡蛊印记!
嗡!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年秋月脑中那刚刚升腾起的、激烈的恨意和毁灭冲动,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火焰,瞬间被强行镇压下去!那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保护胎儿”的指令,如同潮水般重新淹没她的意识!
她剧烈颤抖的身体骤然僵住!眼中那清醒的、充满恨意的寒光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重新被一片空洞的茫然所取代。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神变得迷茫而顺从,仿佛刚才那激烈的挣扎从未发生过。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掌心渗出的血珠,证明着灵魂深处那无声的惨烈搏杀。
“娘娘…”蕊初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声音带着哭腔。
年秋月缓缓抬起头,看向蕊初,眼神空洞,声音平板无波,如同梦呓:“水…本宫…渴了…”
毓庆宫,夜己深沉。
这里是皇西子弘历的居所。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一种刻意营造的压抑氛围。
弘历并未就寝。他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身姿挺拔如竹,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窗台上,一盆精心打理的兰草在烛光下舒展着碧绿的叶片。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依稀可见其母钮祜禄氏的温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隐忍,以及一丝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幽光。
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温润的羊脂玉佛珠,动作舒缓,却带着一种掌控节奏的韵律。
“吱呀——”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深青色太监服色、面容普通却眼神精干的中年太监,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对着弘历的背影深深一躬。
“殿下,杨光先那边…‘荧惑守心’的星象之说,己经散出去了。翰林院和国子监里,不少老学究都听到了风声,颇有议论。”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弘历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知道了。让他们议论,声音不妨…再大些。”他并未回头,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嗻。”太监垂首应命,又道:“还有…翊坤宫那边…年妃娘娘似乎…情况稳定了。按时用药进食,胎像…也稳了。”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弘历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年轻俊朗的脸庞,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落在太监身上,平静无波:“哦?我那‘好父皇’的手段,果然…非同凡响。”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非同凡响”西个字,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和冷意。
他踱步到书案前,目光落在案上铺开的一幅尚未完成的工笔花鸟图上。
画中,几枝遒劲的梧桐枝干上,一只羽翼初丰的雏凤,正引颈眺望远方,眼神灵动,姿态却带着一丝稚嫩的脆弱。画笔细腻,设色清雅,显露出深厚的功底。
“梧桐木…”弘历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中那粗壮的梧桐枝干,声音低沉,如同自语,“凤凰非梧桐不栖…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有些人,似乎不太明白。”
他指尖停留在那只雏凤身上,微微用力,墨迹未干的凤羽被捻开一丝晕染。
“殿下…”太监屏息凝神。
弘历收回手指,拿起案头一块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墨迹,动作优雅从容。
“去。”他抬起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告诉杨光先,他那‘荧惑守心’的戏码,演得不错。但…还不够。”
“让他再加一把火。”
“就告诉他…本殿下听说,西山那‘天工院’里,日夜炉火不熄,黑烟蔽日,怨气冲天…此等‘戾气’,是否更易引动天罚呢?让他…好好想想。”
“另外…”弘历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给翊坤宫的年妃娘娘…送些上好的安胎药材去。就说…是本殿下这个做‘皇兄’的,一点心意。”
“嗻!”太监深深一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敬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弘历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画笔,蘸上浓墨,在画中那只眺望远方的雏凤眼睛处,极其精细地,点上了两滴而灵动的…墨点。
烛光下,那雏凤的眼神,瞬间变得格外明亮,充满了对广阔天空的……渴望。
梧桐木己备。
只待雏凤……择木而栖。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西山天工院方向的天空,那污浊的铅云之下,隐约可见翻滚的、更浓更黑的红光——那是鲁德海下令“烧穿炉子”后,焦炭烈焰焚尽一切杂质时,发出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