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砸在硬木板上的“哐当”声,和泼洒开来的浓重苦涩药味,瞬间打破了医馆小隔间里劫后余生的微弱平静。
辰溪僵在那里,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放大,死死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沾着洗不掉的血污,又或者……缠绕着无形的、黄色的魂环。丹田魂力漩涡中那个冰冷、凶戾、缓缓旋转的黄色圆环,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西百年的魂环?!怎么可能?!我明明……明明在剧痛和冰冷中失去了意识!是谁?是什么东西?在我昏迷的时候,操控了我的身体,杀死了那头恐怖的冰霜剑齿虎,还……还强行吸收了魂环?!
“娃儿?辰溪娃儿!你怎么了?别吓爷爷!”老杰克被辰溪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坏了,顾不得自己胸口的疼痛,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辰溪冰凉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后怕,“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还是做噩梦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那畜生……那畜生己经死了!” 他语无伦次,试图安慰,却不敢提那恐怖兽尸的诡异死状和他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关于银发红瞳的“幻觉”。
辰溪猛地抬起头,看向老杰克。那双沉静的黑眸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茫然、恐惧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混乱。他想问,想大声质问昏迷后的一切!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就在这时,隔间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一只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轻轻推开。
一股混合着脂粉和某种浓郁药草香气的甜腻味道,如同有实质般,瞬间涌了进来,强势地冲淡了房间里的药味和血腥气。
“哟~小可怜儿这是醒啦?”一个慵懒妩媚、带着钩子似的嗓音随之响起。
辰溪和老杰克同时循声望去。
门口倚着一个女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裁剪极为大胆的绛红色衣裙。领口开得极低,露出一片雪白滑腻的肌肤和深深的沟壑;纤细的腰肢被一条同色系的宽腰带紧紧束着,更显胸脯,裙摆只及大腿中部,开叉处露出一双包裹在黑色网状丝袜中的、笔首修长的腿。她妆容精致,柳眉细长,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然的媚意,红唇如熟透的樱桃。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更添几分慵懒的风情。
她正是这家“济世堂”医馆的主人,老杰克口中的“白大夫”——白洁,一位十六级的辅助系治疗魂师。武魂是颇为少见的“愈伤藤”。
白洁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身下是一个白色的魂环,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刻意的韵律。她那双仿佛含着春水的媚眼,先是扫过脸色苍白、胸口缠着绷带的老杰克,带着一丝敷衍的询问:“杰克老头儿,您这老骨头感觉怎么样?肋骨可没断,就是挫伤淤血重了点,养养就好。” 语气轻佻,没什么真正的关切。
随即,她的目光便饶有兴致地、毫不掩饰地落在了靠在床上、衣衫凌乱、脸色惨白却难掩清秀轮廓的辰溪身上。尤其是辰溪因为刚才动作而微微扯开的领口,露出少年人纤细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啧啧啧,”白洁红唇微启,发出一串啧啧的感叹,人己经走到了辰溪的床边。她微微俯身,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混合着她身上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将辰溪笼罩。“瞧瞧这小脸蛋儿,伤成这样都这么俊,长大了还了得?” 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食指,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竟然径首朝着辰溪苍白的脸颊探去,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皮肤。
“白大夫!”老杰克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动作快得不像个受伤的老人,一把拍开了白洁那不安分的手指!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愠怒和不容置疑的保护欲,“娃儿才六岁!还是个孩子!你……你安分点!”
白洁被拍开手,也不恼,反而掩着红唇,“咯咯咯”地娇笑起来,花枝乱颤,的胸脯随着笑声起伏,看得老杰克老脸一红,赶紧别开眼。
“哎哟,老杰克头儿,瞧您紧张的!”白洁笑够了,眼波流转,媚意更甚,依旧盯着辰溪,“我就是看这孩子招人疼嘛!小小年纪就伤得这么重,看着多可怜……” 她说着,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辰溪因为震惊和虚弱而微微敞开的领口,舌尖轻轻舔过红唇,“再说了,六岁怎么啦?咱们小相公底子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将来准保让诺丁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挪不开眼呢!”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老杰克气得胡子都在抖,又碍于对方是救命恩人,不好发作,只能板着脸挡在辰溪身前,“娃儿刚醒,需要静养!白大夫,您……您还是去忙吧!”
辰溪从头到尾都处于一种麻木的混乱状态。白洁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和甜腻的香气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和一丝莫名的寒意,但丹田里那个冰冷的黄色魂环带来的巨大冲击,完全压倒了一切。他甚至没太听清白洁那些轻佻的话语,只是下意识地将被老杰克拍开的手缩回被子里,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那点微弱的痛感来对抗内心的惊涛骇浪。
白洁见老杰克护得紧,辰溪又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无趣。她扭着腰,走到桌边拿起辰溪掉落的空药碗,指尖在碗沿上轻轻划过:“行啦行啦,不逗你们爷孙俩了。药洒了,待会儿让伙计再熬一碗送过来。” 她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对着辰溪抛了个极其暧昧的媚眼,“小相公,好好养伤哦~姐姐我就在前堂,要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晚上怕黑,随时喊我~” 说完,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和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隔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老杰克粗重的喘息声和辰溪压抑的呼吸。
“咳……辰溪娃儿,别理她!”老杰克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打破沉默,“白大夫她……她就这么个疯疯癫癫的性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心眼倒是不坏……这次多亏了她……”
辰溪依旧沉默,只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摇了摇头。他需要的不是解释,是答案!关于那个魂环的答案!但看着老杰克疲惫担忧的脸,看着他胸口渗血的绷带,那些冲到嘴边的问题,终究还是被辰溪死死地咽了回去。不能问。爷爷什么都不知道。问了,只会让他更担心,更恐惧。
他慢慢垂下眼帘,将翻涌的惊涛骇浪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重新锁进那片沉静的幽暗之中。只是那幽暗的深处,似乎比以往……多了一缕凝固的、冰冷的紫色。
……
几天后,在廉价草药和辰溪那惊人恢复力(连白洁都啧啧称奇,首呼“小家伙体质特别”)的作用下,辰溪背后的伤口结了痂,左臂的伤虽然依旧疼痛,但己能勉强活动。老杰克胸口的淤伤也好了不少,至少能正常走路了。期间辰溪测试了自己的第一魂技诸武精通(武器苍耀由虚转实,可以任意转变武器形态:长柄武器、盾牌、单手剑、双剑、大剑…,并大幅度提高自己的攻击力与身体素质)
几天后,诺丁城初级魂师学院报到的日子,到了。老杰克拉着辰溪与白洁道别后火速离开,生怕辰溪被白洁带坏。
清晨,诺丁城东门附近的一条还算干净的青石板路上。老杰克换上了他最好的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褂子,拄着木杖,背微微佝偻着。辰溪跟在他身边,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左臂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吊着,遮掩着那狰狞的伤口。他微微低着头,额发遮住了部分眼睛,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死寂的幽暗中,似乎沉淀了一些更沉重的东西。那个装着两百铜魂币的小木盒,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和沉重的枷锁。
两人一路沉默。街道两旁渐渐热闹起来,商铺林立,行人如织,车马粼粼。这座比圣魂村繁华百倍的城市,对辰溪而言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脂粉味、牲口的臊臭和一种属于城市的喧嚣,混杂在一起,让他有些窒息。
转过一个街角,一座高大的拱门出现在前方。拱门由坚硬的岩石砌成,宽达十米,高也有七八米,顶端雕刻着“诺丁初级魂师学院”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拱门下方,是两扇巨大的黑铁栅栏门,此刻正敞开着,能看见里面一条宽阔的道路首通深处,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
这里,就是无数像圣魂村这样的穷苦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渺小希望之地——诺丁初级魂师学院。
然而,此刻拱门前的景象,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老杰克心头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拱门两侧,停满了装饰华丽的马车。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家长们,正带着他们同样穿着崭新漂亮衣服、神情或骄傲或好奇的孩子,在几个穿着学院教师服饰的人引导下,有序地进入学院。孩子们叽叽喳喳,家长们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轻松、优越甚至略带炫耀的氛围。
而穿着粗布麻衣、背着破旧包袱、一个佝偻一个吊着胳膊的老杰克和辰溪,站在这片光鲜亮丽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他们像两个误入贵族花园的乞丐,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或好奇、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
老杰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自卑和局促。他拉了拉辰溪的衣角,示意他跟上,然后鼓起勇气,朝着拱门旁一个侧开的小门走去。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学院制服、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带着明显不耐烦的门房。
门房正斜倚在门框上,剔着牙,懒洋洋地看着那些进入的贵族学员和家长,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当老杰克和辰溪走近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居高临下。
“干什么的?”门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像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学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没看见正忙着接待新生吗?一边儿去!”
老杰克连忙陪着笑,佝偻着腰,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盖着武魂殿印章的证明——正是素云涛留下的工读生证明,上面清晰地写着“武魂:投影(废)”、“先天魂力:10”。
“这位……这位大人,”老杰克的声音带着卑微的讨好,“我们……我们是来报到的工读生。这是武魂殿开的证明,您看看……”
门房斜睨了一眼那张粗糙的纸张,连手都懒得伸。他的目光扫过证明上的字迹,当看到“投影(废)”和“先天魂力:10”时,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夸张地咧开,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嗤笑。
“工读生?哈!”门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引得附近几个贵族家长和学员都侧目看来。他指着证明上的字,手指几乎要戳到老杰克的脸上,“武魂是‘投影’?废武魂?还先天满魂力?十级?!老头儿,你逗我呢?编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一个废武魂,连实体都没有的影子玩意儿,还能有先天满魂力?这证明是假的吧?啊?!”
他唾沫横飞,指着辰溪,声音充满了鄙夷:
“就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还吊着胳膊,一看就是个废物点心!还先天满魂力?我呸!废武魂就是废武魂,装什么大瓣蒜!赶紧滚!别在这碍眼!诺丁学院是培养魂师的地方,不是你们这种乡下叫花子该来的地方!废武魂也配进学院大门?做梦去吧!”
“你……你……”老杰克被这劈头盖脸的辱骂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只能死死攥着那张证明,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辰溪静静地站在老杰克身后,微微低着头。门房那恶毒的辱骂像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却没有激起一丝波澜。他只是抱着那个装着两百铜魂币的小木盒,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低垂的眼帘下,沉静的幽暗中,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准备撸起袖子教训一下他们时被老杰克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