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飞行终于结束。当飞机轮胎在成田机场跑道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时,机舱里爆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和小小的掌声。墨多多觉得自己的腿都快坐成两根木头了,他使劲揉着眼睛,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和耳膜的嗡嗡作响。虎鲨更是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噼啪的轻响:“啊——!终于到了!章鱼烧!我来了!”
尧婷婷也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但眼神里依然闪烁着对新国度的好奇光芒,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小声说:“京都…我们真的来了。”
扶幽则显得更加憔悴,长时间的飞行似乎加剧了他的精神负担。他紧紧抱着那个装满了书籍资料的背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透过舷窗望向外面陌生的天空,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一行人拖着行李,跟着带队老师(一位同样疲惫但强打精神的年轻女老师,姓林)穿过明亮的机场通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的、混合着绿茶香氛的独特气味。西周是陌生的日语广播、匆忙的旅客和整洁得发亮的设施,一切都提醒着他们,这里己不再是熟悉的城市。
在等待行李的转盘区,疲惫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靠在行李推车上,或坐或站。多多、虎鲨、婷婷和扶幽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等会儿是先找水喝还是先找地方坐下休息。
就在这时,查理九世——它被多多抱在特制的宠物外出包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和一双锐利的金色眼睛——突然轻轻地“呜”了一声,声音低沉而警觉。它的小脑袋转向了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顺着查理的视线,多多看到一个穿着整齐的日本初中生制服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似乎在等人。她的年龄和他们相仿,黑色的短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白皙的皮肤,五官清秀,乍一看和普通东亚女孩没什么区别。但查理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差异——更小巧的下颌线条,更内敛的眼角弧度,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带着距离感的整洁气息。毫无疑问,她是日本人。
女孩的衣着很标准:深蓝色的制服裙,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深红色的丝带。但最吸引查理目光的,是她斜挎在身侧的一个深棕色皮质书包。书包的拉链扣上,挂着一个非常精致的木制玩偶挂饰。
那是一个穿着华美和服、踩着红色小木屐的日本女孩人偶。人偶大约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雕刻得极其细腻,乌黑的发髻,点漆般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唇,甚至和服上繁复的樱花图案都清晰可见。它随着书包的晃动轻轻摇摆,做工之精美,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多多的目光(或者说,是查理那过于专注的凝视),那个日本女孩转过头来。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教科书般的甜美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洁白的牙齿。
“こんにちは!(你好!)”她用清脆的声音主动打招呼,声音像银铃般悦耳。
多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挤出笑容,挥了挥手:“呃… Hello! 你好!”他有点窘迫,只会这点简单的。
婷婷也注意到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和她精致的玩偶,被那甜美的笑容感染,也微笑着点头回应。虎鲨则好奇地盯着那个摇摆的木偶:“哇,这小玩意儿挺别致啊!”
女孩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她甚至微微鞠了一躬,显得非常有礼貌。她的举止无可挑剔,热情又得体,完全符合人们对“可爱日本女生”的想象。
然而,在查理九世那双能穿透表象的金色眼眸里,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甜美的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严丝合缝的面具。它挂在女孩脸上,却没有丝毫温度渗透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深处,是一片平静的、近乎漠然的湖水,没有任何看到同龄陌生人的好奇、羞涩或真正的喜悦波动。她的热情如同橱窗里展示的样板,标准、悦目,却冰冷僵硬。更让查理警惕的是,当女孩的目光扫过他们这群明显是外国游客的孩子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友好,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打量新奇物件般的审视,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非人的疏离感。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当女孩鞠躬时,她书包上那个精致的和服木偶也随之晃动。就在木偶面向查理的瞬间,查理那超越常人的敏锐视觉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异常——木偶那双点漆般的眼睛,似乎极其细微地、极其快速地转动了一下,并非物理的晃动,而像是…眼珠在眼眶里自己滑动了一瞬!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同时,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冰冷气息,混合着陈旧线香和朽木的味道,随着女孩的靠近,若有若无地飘进了查理的鼻腔。
这味道…和佐藤教授包裹里的冷冽气息,以及后来缠绕在扶幽身上的感觉…同源!但更加“鲜活”,带着一种…活动的、非自然的“生命感”!
“汪呜…” 查理喉咙里发出一声只有多多能感觉到的、极其压抑的低鸣,小小的身体在宠物包里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多多感觉到查理的异样,低头小声问:“疯狗太郎,怎么了?你也觉得那玩偶很漂亮?” 他只当查理也喜欢那精致的小东西。
查理没有回应多多,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那个笑容甜美、眼神却空洞冰冷的日本女孩,以及她书包上那个穿着和服、眼珠仿佛会自己转动的诡异木偶身上。
女孩似乎并未在意一只小狗的注视。她再次对他们礼貌地笑了笑,转身轻盈地汇入了机场的人流,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线香与朽木的冰冷余味。
“她好有礼貌哦。”婷婷感叹道。
“嗯,就是感觉…有点太客气了?”多多挠挠头,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管她呢!行李来了!快走快走!我快饿扁了!”虎鲨的注意力己经被转盘上出现的行李箱完全吸引。
扶幽则一首沉默地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背包带子。他也感觉到了什么,那女孩身上…或者说那个木偶身上…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让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又颤了一下。
查理九世收回目光,金色的瞳孔深处一片沉静,却酝酿着风暴。它知道,这绝非一次偶然的邂逅。那个带着冰冷玩偶的“热情”女孩,如同京都投向他们的一道诡谲的欢迎符咒。这座古都的“客人”们,似乎己经迫不及待地,在机场,就向他们展示了自己非比寻常的“待客之道”。而真正的“百鬼夜行”,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离得更近,也更…“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