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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迎来了建炎三年的春日，此时飞虎寨新凿的船坞旁阮通正蹲着看一膄朽坏的渔船旁，他用指甲刮去船板上的青苔，露出底下暗红的桐油痕迹：“这是俺爹当年跟着阮小七爷打水寨时造的船，虽朽了龙骨，却能照着样子打新的。”他身旁的阮海正指挥喽啰们搬运湖滩上的木材，鱼叉往泥里一插，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芦苇丛中的水鸟。
赵虾仁蹲下身，指尖触到船板上模糊的刀刻痕迹——那是梁山好汉们留下的印记。自阮氏族人来投己过半月，寨西的水寨初具规模，十三艘新做的木筏用藤蔓捆扎停当，二十名青壮穿着渔家蓑衣，正在阮海的吆喝下练习划桨。不远处的田垄上，青禾带着几个妇人播种粟米，她腰间的药篓随着动作轻晃，野菊发簪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寨主，”老郑叔扛着改良的曲辕犁走来，犁头的残刃是用缴获金兵的破损环首刀熔铸的，“按您说的，把屯田扩到了三十亩，可黑风寨的人今早又在南边山口晃悠。”
赵虾仁站起身，望向南方山脊。黑风寨的旗号在风中若隐若现，像一根拔不掉的芒刺。自他掌权后，王老虎己不再管事，但黑虎寨似乎嗅到了他们飞虎寨的变动。
“让斥候队盯紧了，”赵虾仁解下腰间残碑碎片，那是与阮氏族人建立信任的信物，“告诉弟兄们，先把划木筏练习熟练，水泊就是咱们的护城河。”他推测黑风寨应该与金兵有所勾连，很快会对飞虎寨有所动作。
午后，青禾端着草药走进水寨时，正见赵虾仁蹲在阮通身边学结渔网。他指尖被麻绳勒出红印，却仍固执地模仿着老渔民的手法。“寨主，歇会儿吧，”青禾将伤药递过去，“阮老英雄说您再这么磨下去，手该握不住刀了。”
赵虾仁抬头接过药碗：“你父亲的箭伤好些了？”青禾的父亲是老猎户，上月在黑风寨袭扰时中了流矢，正是赵虾仁用煮沸消毒的法子勉强保住了手臂。
“好多了，”青禾低头绞着衣角，“就是……南边村落的王大叔说，官军在济州府贴了告示，说咱们梁山泊这些寨子都是……都是匪患。”
风声突然紧了些，吹得水寨的“忠义”旗猎猎作响。他将残碑碎片按在掌心，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在宋金夹缝中，唯有攥紧武力，才能让“忠义”二字有分量。
三日后，老周的队伍从太行山脉传回消息，用的是赵虾仁教的“树皮密信”——在树皮内侧刻字，外覆泥浆。阮通展开树皮时，赵虾仁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破庙遇枪，疑是故人”。他猛地起身，撞得木桌发出声响：“备马，我亲自去一趟。”
“寨主不可！”阮通按住他的肩，“太行深处定有金兵游骑，老周既说‘疑是’，必是那少年警惕性高。”老人的鱼叉尖在地面划出痕迹，“当年俺爹说，林冲教头的枪法如寒星落地，若真是他后人，必不肯轻易相信外人。”
赵虾仁坐下，指尖敲击着桌面。林啸“寡言少语，因身世飘零而警惕”，若贸然前往，只会适得其反。“传我的令，”他对斥候道，“带三斤上好的太行铁矿，去破庙附近扎营，只说‘飞虎寨求购兵器’，再带上这个——”他解下腰间另一块刻着“梁”字的残碑，“若少年问起，便说‘忠义寻根，盼归水泊’。”
送走斥候队的次日，阮海突然闯进聚义厅，鱼叉上挑着半块金兵的铁盔：“寨主！水泊西边发现金兵探马，共五骑，己被俺们用渔网困在浅滩！”
赵虾仁抓起环首刀冲出，只见阮氏族人正用浸油的渔网裹着金兵，那些骑兵在泥滩里挣扎，马腿被藤蔓缠得动弹不得。青禾带着医女们紧随其后，却在看到金兵甲胄时猛地停步——那甲片的形制，与射死她邻家孩童的金兵一模一样。
“搜身，”赵虾仁的刀背敲在为首金兵的头盔上，“看看有没有文书。”他蹲下身，见那金兵眼中满是惊恐。当从金兵靴筒里搜出半张烧焦的地图时，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地图上，飞虎寨的位置被用朱笔圈出，旁边写着“匪巢，合黑风寨剿之”。
聚义厅内，赵虾仁将地图按在桌上，目光扫过厅内：阮通擦拭着鱼叉，老周的徒弟紧握着长矛，青禾低头为受伤的兄弟包扎，指尖微微颤抖。他拔出环首刀劈在案几上：“传我将令：阮氏水寨加固防御，屯田队连夜抢收，斥候队盯紧黑风寨！”
他的刀身映出众人的脸，最后落在青禾身上：“青禾，你带妇孺去后山溶洞，那里安全。”
“我不走！”青禾猛地抬头，药篓掉在地上，草药撒了一地，“我爹说，死也要死在能看见水泊的地方。”
深夜，赵虾仁站在水寨的瞭望台上，听着阮海操练青壮的号子声。远处太行山脉的方向，斥候队的篝火如豆，他知道林冲后人此刻或许正在破庙的残垣下擦拭蛇矛，而黑风寨的密探可能正在看不透的芦苇荡。
“寨主，”阮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俺兄弟把渔船改造成了火攻船，只要风向对，能烧了黑风寨的水栅。”老人指向泊心的暗礁，“当年梁山水师就是在那儿设的埋伏。”
赵虾仁点头，目光投向北方。建炎三年的春风里，不仅有黑风寨的刀光，更有太行山脉的枪影。他必须在官军清剿前找到林啸，就像必须在金兵和黑虎寨合围前让飞虎寨的水寨真正成为铜墙铁壁。青禾送来的伤药还在袖中，那淡淡的草药香混着湖水的腥气，竟成了这乱世中最安稳的气息。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斥候队的快马冲进寨门，带来了太行的消息：“寨主！林……林公子肯来！他说……他说要看您有没有资格扛这杆枪！”
赵虾仁接过斥候递来的蛇矛头，那枪尖在晨光中闪着寒星般的冷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