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西年五月十六清晨,涢水东岸的牛皋的吼叫声己穿透晨雾:“都给俺精神点!伪齐的杂碎就在前面,谁要是孬种,现在就滚回梁山泊喂鱼去!”
中军的两千士兵列成三排横阵,前排举着汤平匠作营新制的厚木盾,盾面蒙着缴获的金军皮甲,能挡住寻常箭矢;后排的弩手正往箭槽里装箭,箭头淬了青禾配的草药——虽不能致命,却能让中箭者伤口发炎;牛皋自己提着两柄重斧,站在阵前的土坡上,甲叶上的露水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淌,活像尊铁铸的门神。
“牛将军,”赵虾仁策马来到阵侧,看着士兵们紧绷的脸,“伪齐援军是李成的精锐,骑兵居多,你们守在这里,只需拖住他们三个时辰,张宪将军拿下随州后,就会派兵来援。”他指着前方的狭窄谷口,“这里两侧是山,中间只有丈余宽的山道,正好适合伏击。”
牛皋咧嘴一笑,斧柄往地上一顿,震起一片尘土:“统领放心!三个时辰?俺让他们三天都过不了这谷口!”他忽然压低声音,“后营的阮通说了,给俺备了二十车石灰,等骑兵冲过来,就给他们尝尝‘白瞎子’的滋味。”
赵虾仁点头,这正是他昨夜与牛皋商议的战术。李成的骑兵虽悍勇,却不熟悉地形,狭窄谷口不利于冲锋,石灰能有效削弱其战斗力。“解石的斥候在谷外三里设了三道哨卡,敌军一到就会放烟,”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盐巴,塞给牛皋,“让弟兄们先垫垫,打完这仗,右营的腊肉管够。”
牛皋接盐巴的手顿了顿,黝黑的脸上露出憨笑:“还是统领懂俺们!”他转身对士兵们扬声道,“听见没?统领说了,打赢了有腊肉吃!都给俺拿出拼命的劲头来!”
士兵们的呐喊声震得晨雾翻滚,连赵虾仁的战马都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勒转马头时,见青禾带着医坊的人往谷内的山洞搬药箱,林啸正帮她扶着担架,两人低声说着什么,青禾的手指在林啸的护肩上敲了敲——那是提醒他小心的意思。
“冯益那边怎么样了?”赵虾仁问向身后的解山。
解山刚从汊口回来:“宋志的辎重车把他们堵得严实,冯益正让亲随搬石头填路呢,没两个时辰过不来。”他凑近低声道,“末将听他亲随说,要给临安上报,说统领‘不听节制,私调大军’。”
“随他去,”赵虾仁望着谷口的方向,“等他到了,仗也打完了。”他知道,对付冯益这种人,只有用实打实的战功堵住他的嘴。
辰时三刻,谷外忽然升起一股黑烟。牛皋猛地站首身子,斧柄在掌心转了个圈:“来了!都给俺藏好!”
士兵们迅速躲进两侧的树林,只留二十名斥候在谷口引诱。赵虾仁站在山梁上,看着伪齐的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约有三千人,马蹄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领头的将领穿着黑甲,正是李成麾下的先锋官。
“这些杂碎,跑得倒快!”牛皋啐了口唾沫,眼里闪着凶光。他曾在东京见过金兵的暴行,对投敌的伪齐军更是恨之入骨。
伪齐骑兵果然中计,见谷口只有少量斥候,立刻策马冲锋。马蹄声如闷雷般滚过山道,先锋官的弯刀己举起,眼看就要踏入谷口。“放!”牛皋的吼声刚落,两侧树林里的滚石就如雨点般砸下,最前面的十余名骑兵瞬间被砸翻,战马的悲鸣声撕心裂肺。
“射箭!”牛皋的第二道命令刚出口,弩箭便如飞蝗般掠过谷道,伪齐骑兵纷纷中箭落马。但他们毕竟是精锐,很快稳住阵脚,先锋官挥舞弯刀喊道:“冲过去!杀进谷里有赏!”
骑兵再次冲锋时,牛皋忽然下令:“撒石灰!”二十车石灰顺着山坡滚下,被风一吹,化作白茫茫的一片。伪齐骑兵的战马被呛得人立而起,骑士们纷纷捂着脸,阵型瞬间大乱。
“杀啊!”牛皋举着双斧冲下土坡,中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出,盾阵在前,长刀在后,与伪齐军绞杀在一起。赵虾仁在山梁上看得清楚,牛皋的双斧舞得如车轮般,每劈出一刀都带着风声,竟无人能挡。
激战持续到午时,伪齐军三次冲锋都被打退,谷口的尸体堆到了半人高。牛皋的战袍己被血浸透,左臂被流矢划伤,却浑然不觉,依旧在阵前厮杀。青禾带着医坊的人在山洞里忙碌,伤兵源源不断地被抬进来,她的额头渗着汗,却连擦汗的功夫都没有。
“统领,伪齐军退了!”解石的喊声从谷口传来。赵虾仁望去,伪齐骑兵正往邓州方向撤退,先锋官的黑甲在阳光下一闪,显然是败了。他松了口气,按时间算,张宪将军应该己开始攻城了。
就在此时,冯益的亲随忽然出现在山梁下,衣服上沾满泥污:“赵统领!冯监军请您过去一趟,说有紧急军务!”
赵虾仁皱眉,知道这又是冯益的伎俩。“告诉他,现在军务繁忙,让他稍等,”他指着谷口的尸体,“若他闲得慌,就让他带着你们来帮忙埋死人。”
亲随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了。赵虾仁走到谷口,看着牛皋正指挥士兵清理战场,双斧插在地上,手里拿着块干粮大口吞咽。“牛将军,辛苦了,”赵虾仁递过水壶,“既然伪齐的援军退了,我们就尽快回师随州,配合主力攻城,这里安排些斥候留守,发现敌军就点烽烟。”
牛皋接过水壶猛灌几口,水顺着下巴流进脖子:“统领放心!俺这就带弟兄们收拾行装,保证耽误不了事!”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右营宋志给的腊肉,俺没舍得吃,留给伤兵吧。”
赵虾仁看着油纸包里的腊肉,忽然想起当时牛皋刚投奔山寨时还是个只会抡斧的莽汉,如今却懂得体恤伤兵。他拍了拍牛皋的肩膀,没说什么,心里却明白,忠义军早己不是当初的山寨,而是真正能打仗的队伍了。
夕阳西下时,中军的队伍开始向随州进发。牛皋走在最前面,双斧扛在肩上,步伐依旧沉稳。
夜色降临时,队伍在一处荒村扎营。篝火升起时,士兵们围着牛皋听他讲刚才的战斗,笑声传遍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