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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内弥漫着硝烟、铁锈、血腥与能量湮灭后的焦糊气息。熔岩屏障的孔洞在老铁匠拼尽全力的稳固下，正缓慢地蠕动、弥合，将港口外弥漫的灰黄海雾与残留的怨毒气息隔绝在外。老铁匠拄着巨大的黝黑铁砧，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偂，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灼热与疲惫。强行镇压当铺契约令牌的反噬，抽空了他大半的精元。
艾莉紧紧抱着昏迷的白峰澪，少女的呼吸平稳悠长，被净化的灵魂如同暴风雨后初晴的天空，纯净却脆弱。然而，艾莉的心却悬在另一处——吴涯。
血泊中，那团熊熊燃烧的赤红心火，失去了老铁匠地脉热流的持续灌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黯淡！火焰的边缘明灭不定，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顽强地抵抗着熄灭的命运。心火包裹下，吴涯破碎的心脏残骸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那摇曳的火光，也牵动着艾莉几乎停止的心跳。
更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吴涯那空洞的左眼眼皮，在赤红心火摇曳的光芒映照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并非苏醒的征兆，而是一种源于身体本能的、诡异的痉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空洞的眼眶深处…蠕动！
“前辈！他的心火！”艾莉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指向吴涯。
老铁匠暗红的眸子扫过吴涯心口那迅速黯淡的赤红火焰，又落在他那颤动痉挛的左眼眼皮上，眉头拧成了一个沉重的铁疙瘩。他缓缓抬起覆盖着焦黑灼痕的巨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暗红热流，试图再次引动地脉之力。
“剥离‘契令’…如同断其根脉…这心火…是他自身意志燃起的最后薪柴…外力…难续…”老铁匠的声音沙哑疲惫，指尖的热流艰难地靠近那摇曳的心火，“只能靠他自己…抓住那点‘根’…否则…”
否则，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然而，他指尖的热流尚未触及心火！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从吴涯空洞的左眼眶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深海淤泥、万年寒冰以及…某种冰冷粘稠恶意的气息，如同从极渊裂缝中泄露的毒瘴，丝丝缕缕地从那空洞的眼眶中弥漫开来！这气息，竟与之前桐生千代丝咒虚影的气息，有着诡异的相似！却又多了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死寂的意味！
随着这股气息的弥漫，吴涯心口那本就摇曳欲熄的赤红心火，如同遭遇了极寒的冰风，猛地剧烈晃动！火焰瞬间缩小了一圈！光芒黯淡得几乎消失！他身体的温度急剧下降，皮肤表面甚至凝结出细小的、散发着不祥寒气的白霜！
“这是…？！”老铁匠瞳孔骤缩！指尖的热流瞬间被那空洞眼眶中弥漫的寒意驱散！“那丝咒污秽引爆冰封时…竟有残渣…侵入了他的‘空窍’？！在吞噬心火？！”
这发现让老铁匠都感到一阵寒意！吴涯的左眼，在被卢恩冰封前，本就是被当铺印记侵蚀最深的“空洞”！冰封破碎后，这里成了他防御最薄弱的“门户”！那逃脱的变异丝咒核心引爆冰封时，一丝最精纯的怨毒本源，竟趁机潜入了这“空窍”，如同冬眠的毒虫，此刻在心火摇曳、灵魂最虚弱之际，苏醒过来，贪婪地吞噬着维系他生命的最后火焰！
“呃…”吴涯的身体在极致的冰冷与灵魂被啃噬的痛苦中无意识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那点源自自身意志的赤红心火，在内外夹击下，即将彻底熄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艾莉。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净化与镇压，难道终究逃不过失去吴涯的结局？
短歌·空噬
赤烬摇将熄，渊瞳启寒扉。
残丝噬心魄，孤舟逝劫灰。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铮——！铮——！铮——！”
被艾莉死死攥在手中的石敢当巨斧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震鸣！赤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血液，将她的手掌都灼痛！碎片剧烈跳动，尖端几乎要挣脱她的掌控，死死指向工坊的东北方向！那方向传来的感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急迫！仿佛石敢当正在经历着生死一线的终极搏杀！他的战意、他的不屈、他渴望与兄弟并肩的执念，透过斧鸣，如同最炽热的洪流，狠狠冲击着吴涯濒临寂灭的意识！
“石…大哥…”吴涯那即将彻底涣散的意识深处，一个破碎的意念如同回光返照般闪过。
心口那团即将熄灭的赤红心火，仿佛被这来自战友的、滚烫如熔岩般的战意呼唤狠狠浇灌！猛地爆发出最后的、璀璨的赤红光芒！光芒如同燃烧生命般的火炬，暂时逼退了空洞左眼弥漫的寒意和那丝潜藏怨毒的吞噬！
这瞬间的爆发，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照亮了老铁匠的决断！
“斧魂燃血唤残魄！好！”老铁匠眼中熔岩爆燃！他猛地撤回指向吴涯的指尖，那丝微弱的热流瞬间消散。他巨大的身躯如同旋风般冲向工坊角落一堆被油布覆盖的杂物！
“刺啦！”油布被粗暴地扯开！露出的并非金属锭或工具，而是一艘仅容三西人、造型古朴、通体由暗沉青铜铸造、船身刻满奇异避水符文的小型舟船！船体布满铜绿，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气息。
“上船！”老铁匠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不容置疑！他巨大的手掌抓住青铜小舟的边缘，熔岩符文再次亮起，竟将那沉重的小舟如同玩具般轻松提起！
艾莉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同伴的责任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背起心口赤红心火剧烈燃烧、左眼空洞寒意弥漫的吴涯，又用尽力气将昏迷的白峰澪拖向小舟！老铁匠单手托着小舟，另一只覆盖熔岩符文的巨手如同铁钳，将两人连同吴涯一起，粗暴却精准地“塞”进了狭小的船舱！
“坐稳！抓牢！”老铁匠低吼一声，自己则如同铁塔般屹立在船尾！他将那巨大黝黑的铁砧重重顿在船尾甲板！铁砧上的熔岩符文瞬间与小舟的青铜船体产生共鸣！一层薄薄的暗红光晕笼罩了整个小舟！
“走！”
老铁匠覆盖熔岩符文的巨掌，狠狠拍在港口冰冷湿滑的地面上！
“轰隆——！”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爆发！青铜小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尾部，化作一道暗沉的青铜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撞开工坊那被轰出的焦黑窟窿，如同离弦之箭，狠狠射入了港口外灰黄色的浑浊海面！
“哗啦——！！！”
巨大的浪花冲天而起！青铜小舟如同愤怒的箭鱼，破开浑浊的海浪，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斧鸣指引的东北方向狂飙而去！船尾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水痕！
几乎在小舟射入海面的同时！
“轰隆——！！！”
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从后方港口传来！艾莉在剧烈的颠簸中回头望去，只见老铁匠工坊所在的区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碎！熔岩屏障彻底破碎！无数废弃的集装箱、扭曲的金属构件、连同那巨大的仓库建筑，在狂暴的暗紫色能量与残余的熔岩火光中轰然倒塌、湮灭！冲天的烟尘混合着怨毒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个巨大的、由暗紫色丝线构成的、扭曲的蜘蛛状虚影在烟尘中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愤怒尖啸！
桐生千代的丝咒核心，最终还是摧毁了老铁匠的工坊！但老铁匠本人…艾莉的心猛地揪紧，那如山岳般的身影，是否还活着？
没有时间悲伤！青铜小舟在狂暴的海浪中剧烈颠簸！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艾莉死死抓住船舷，用身体护住昏迷的吴涯和白峰澪。吴涯心口的赤红心火在剧烈的颠簸和脱离地脉后，再次迅速黯淡下去！左眼空洞中弥漫的寒意重新占据上风，那丝潜藏的怨毒再次蠢蠢欲动！
“撑住！吴涯！石大哥在等我们！”艾莉对着吴涯的耳朵嘶喊，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海水滑落。
就在这时！
“轰——！！！”
前方原本灰黄色的浑浊海面，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覆盖着暗青色厚重鳞片的弧形轮廓，如同移动的山脉，缓缓从海面之下升起！带起滔天的巨浪！
这轮廓仅仅是其庞大身躯的冰山一角！一股源自亘古洪荒的、充满了饥饿与混沌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笼罩了整个海域！青铜小舟在这威压之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速度骤降，船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那是什么？！”艾莉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老铁匠屹立船尾，暗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缓缓升起的恐怖轮廓，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是‘它’！‘蜃楼’！这海域的霸主…沉睡的古神仆从…竟被刚才的法则碰撞和污秽气息…惊醒了！”老铁匠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该死！我们闯入了它的猎场！”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升起的巨大弧形轮廓前方，海面猛地破开！露出一张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洞穴般巨大环形利齿的、深渊巨口！巨口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与令人窒息的腥风！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如同宇宙黑洞般，从巨口中爆发！
青铜小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船头猛地调转，不受控制地被拖拽着，朝着那深渊般的巨口滑去！笼罩船体的暗红光晕剧烈闪烁，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艾莉死死抓住船舷，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青铜，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刚刚逃离工坊地狱，又撞上了神话中的深海巨兽！这通往石敢当方向的迷失之径，竟是死路？！
“坐稳！抓牢！生死…由命了！”老铁匠在船尾发出最后的咆哮！他全身熔岩符文爆燃到极致，双手死死按在船尾的铁砧之上！铁砧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试图抵抗那恐怖的吸力！
然而，在“蜃楼”这如同天灾般的恐怖存在面前，凡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小舟被拖拽的速度越来越快！深渊巨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腥臭的狂风几乎要将人掀飞！
就在船头即将被那环形利齿吞噬的瞬间！
一首昏迷、被艾莉护在身下的吴涯，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不自然的痉挛！他心口那团即将彻底熄灭的赤红心火，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刺目的光芒！
同时，他那空洞的左眼猛地睁开！
但眼眶之中，并非眼球，而是一片旋转的、深邃得如同宇宙黑洞的幽暗漩涡！漩涡深处，一点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恶意与饥渴的幽绿色光芒，如同苏醒的恶魔之瞳，骤然点亮！
“嗡——！！！”
一股远比空洞寒意更加冰冷、更加邪恶、更加混乱的气息，猛地从吴涯那睁开的左眼漩涡中爆发出来！这股气息，竟与前方“蜃楼”巨口散发的洪荒威压，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
随着这气息的爆发，吴涯无意识地抬起左手，指尖首指前方那吞噬而来的深渊巨口！左眼漩涡中的幽绿光芒疯狂闪烁！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冰霜冻流。
前方汹涌的海面，被“蜃楼”吸力卷起的滔天巨浪，在接触到吴涯左眼漩涡气息的瞬间，竟毫无征兆地——静止了！
不是冻结，而是如同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奔腾的海水保持着翻涌的姿态，凝固在空中！飞溅的水珠如同晶莹的钻石，定格在坠落的过程！连那恐怖到极致的吸力，都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整个狂暴的海域，以青铜小舟为中心，方圆数百米内，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静止！
这诡异的静止，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咔嚓——！”
仿佛无形的玻璃被巨力击碎！被凝固的海浪轰然崩塌！恐怖的吸力再次恢复！甚至更加狂暴！
但就是这半秒的凝滞，为小舟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生机！
“破——！”老铁匠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覆盖熔岩符文的巨掌狠狠拍在铁砧上！铁砧爆发出最后的、决绝的暗红光芒！推动着青铜小舟，如同挣脱渔网的箭鱼，险之又险地擦着“蜃楼”那布满粘液的环形利齿边缘，猛地冲出了吸力的核心范围！狠狠撞进了前方因能量冲击而形成的、混乱的巨浪之中！
“轰隆——！！！”
身后传来“蜃楼”巨口吞噬海水与巨浪的恐怖闷响！腥臭的海风裹挟着令人作呕的粘液气息扑面而来！
小舟在巨浪中疯狂颠簸、旋转，如同怒海中的一片枯叶。艾莉死死抱着同伴，在剧烈的撞击中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当小舟终于从狂暴的浪涛中挣扎出来，稍微平稳一些时，艾莉挣扎着抬头回望。
灰黄色的海面上，“蜃楼”那庞大的暗青色轮廓正缓缓下沉，巨口闭合，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缓缓平复的漩涡。它似乎并未在意逃脱的小舟，如同巨龙不会在意逃走的蝼蚁。
劫后余生…吗？
艾莉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海水浸透全身。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吴涯。
吴涯依旧昏迷，心口那团赤红心火在爆发了最后的光芒后，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赤红火星，在空洞的心脏位置顽强地闪烁。他的身体冰冷得如同深海寒铁，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而最让艾莉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
吴涯的左眼，依旧睁着。
眼眶中，那深邃的幽暗漩涡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冰冷、粘稠、毫无人类情感的幽绿色竖瞳！竖瞳深处，倒映着翻滚的海浪、铅灰色的天空，以及…那正在下沉的“蜃楼”巨兽的轮廓！瞳孔边缘，似乎还残留着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紫色丝线！
这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艾莉，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审视，如同深渊在凝视。
“他…”艾莉的声音因恐惧而干涩，看向船尾屹立的老铁匠。
老铁匠缓缓转过身，暗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吴涯那只幽绿色的竖瞳，脸色凝重得如同铁铸。他覆盖熔岩符文的巨手缓缓抬起，指向吴涯那只非人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海面：
“那‘空窍’…被‘蜃楼’的气息…污染了…或者说…唤醒了某种…更古老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吴涯心口那点微弱的赤红火星，“他的心火…被这‘眼睛’压制…如同风中残烛…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目光越过翻滚的海浪，投向斧鸣指引的、依旧遥远的东北方向，暗红的瞳孔深处映照着铅灰色的海天，仿佛看到了那片燃烧着血色火焰与暗紫毒雾的古战场废墟。
“必须在心火彻底熄灭前…找到那个战士…他的斧魂…是点燃这残烛的最后薪柴…否则…”老铁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否则…这具躯壳里醒来的…将不再是你的同伴…而是…深渊的‘眼睛’…”
艾莉看着吴涯那只冰冷的幽绿竖瞳，感受着他体内那点随时可能熄灭的赤红火星，巨大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通往石敢当的迷失之径，不仅布满荆棘，更己化作了吞噬同伴灵魂的深渊。而那只来自深海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