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温如玉的名字如同一块寒冰，投入本就凝滞的空气。艾莉的推测让石敢当握紧了斧柄，斧身上残留的暗红微光不甘地明灭着，仿佛在抗拒那无形的窥探。吴涯则感到口袋里的铜钱微微发凉，不再震动，却像一只冰冷的眼睛贴着他的皮肤。
“利息？旧契痕？”石敢当的虎目扫过自己手中的老伙计，粗糙的手指着冰凉的斧面，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水底的沉渣，搅动一下便又重归浑浊。“老子不管那阴阳铺子的老板打什么算盘！先找到那鬼画皮的老巢，把它揪出来剁碎了喂狗再说！”他暴躁地低吼，将斧头重重一顿，地面微颤，驱散了部分令人不安的寒意。
艾莉没有反驳，她小心地将收容着苏晚晴残魂的罗盘贴身放好，琥珀色的眼眸恢复了冷静与锐利。“画皮的核心虽然逃了，但那张完美人皮带着它消失前，残留的怨念轨迹…指向城西。”她迅速在罗盘上推演着，指尖划过空气，留下淡淡的金色轨迹。“那里…是市第三医院的旧址，废弃快十年了。”
城西，废弃医院。这几个字本身就带着浓重的阴森色彩。吴涯想起关于那里的都市传说——午夜游荡的白影、永不停止的滴水声、以及…太平间里消失的尸体。
“医院？”石敢当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嘿，那鬼地方，老子熟！当年拆迁队都不敢动，邪门得很！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他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凶光。
短歌·病栋魇
旧院残垣暮色昏，怨迹引路入鬼门。
无影灯下窥秘录，完美皮囊待主魂。
夕阳将废弃的市第三医院涂抹成一片凄凉的橘红色。锈蚀的栅栏门歪斜地敞开着，仿佛一张无声邀请的巨口。主楼如同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混凝土怪物，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失明的眼睛。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像是干涸的血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菌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混合着腐败的甜腻气息，令人作呕。
三人踏入医院大门，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瞬间包裹全身。石敢当扛着斧头走在最前，斧身上的符文感应到浓郁的阴气，自发地泛起微弱的暗红光晕，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也如同挑衅的烽火。艾莉手持罗盘，指针稳定地指向主楼深处。吴涯紧随其后，胸口的金色光网隐隐传来压迫感，灵魂的空洞让他对这里的负面能量格外敏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窃窃私语首接钻进脑海。
走廊里光线昏暗，满地狼藉，散落着废弃的医疗器械、破碎的玻璃和翻倒的轮椅。墙壁上布满了意义不明的涂鸦和干涸的暗色污渍。死寂中，只有三人踩在碎玻璃和灰尘上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回荡出令人心悸的回音。
“滴答…滴答…”不知何处传来单调而清晰的滴水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艾莉的罗盘指针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指向一条通往侧翼的、更加黑暗的走廊。“这边。残留的‘皮’的气息很浓…还有…新鲜的怨念波动。”她声音压得很低。
(转)
侧翼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上面模糊地印着三个字——档案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更加浓郁的霉味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画皮的那种特殊甜腻气息。
石敢当一脚踹开木门！沉重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落簌簌灰尘。
档案室内更加昏暗，高高的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墓碑林立。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埃，在从破窗透进的最后一丝天光中翻滚。然而，吸引三人目光的，并非这破败的景象，而是房间中央——
一张积满厚厚灰尘的旧书桌被清理出了一小块区域。桌面上，一盏早己废弃的无影灯（灯罩破碎，灯泡不翼而飞）诡异地被摆放在那里。无影灯下，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布满霉斑的牛皮纸档案册。档案册旁边，散落着几页被撕下的、泛黄的纸张。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档案册翻开的页面上，赫然贴着一张黑白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式护士服的年轻女子，容貌清秀，但表情麻木。而此刻，这张照片上护士的脸孔，正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同样布满锈迹，却诡异地闪着寒光）死死钉在纸页上！刀尖贯穿了她的眉心！
但这还不是全部！
在护士照片的旁边，另一张明显是后来贴上去的、相对较新的彩色打印照片，被精心地放置着。照片上的女子笑靥如花，青春靓丽——正是苏晚晴！而苏晚晴照片的脸部位置，却被人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扭曲的叉！叉痕深刻，几乎要撕裂照片！
吴涯倒吸一口凉气！苏晚晴的照片…被否定了？画皮放弃了苏晚晴的“皮囊”？！
艾莉快步上前，无视那钉着手术刀的恐怖景象，目光锐利地扫过档案册被翻开的页面和散落的纸张。她的手指拂过那些泛黄的记录，瞳孔骤然收缩！
“找到了！”她拿起一张散落的纸页，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和…了然，“是病历！一个叫‘林素心’的护士，二十年前在这家医院工作时，因一场离奇的医疗事故导致面部严重损毁，最终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绝望中…从这栋楼的顶楼跳了下去！死状…极其凄惨，面目全非！”她抬头，看向被钉在档案上的护士照片，“就是她！”
“林素心…林素心…”石敢当咀嚼着这个名字，虎目扫视着档案室，“那鬼画皮找她的档案干啥？难道它下一个目标…是这张脸？！”他指着照片上护士麻木的脸。
“不！”艾莉的目光死死盯在苏晚晴照片上那个刺眼的血叉，又猛地转向档案册被翻开的另一页——那里记录着林素心毁容前的一些基本信息，旁边附着一张她入职时拍摄的、毁容前的证件照。照片上的林素心，笑容腼腆，眉眼间竟与苏晚晴有六七分神似！但更关键的是，在毁容前照片的空白处，有人用同样暗红的颜料，写着一行扭曲、癫狂、充满渴望的字迹：
“不！不够完美！要…最初的！最完美的！没有瑕疵的…皮！”
最初的？最完美的？没有瑕疵的皮？
吴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想起，在鬼市当铺里，温如玉那深不可测的墨玉眼眸扫过满架奇珍时说过的话：“…容貌？声音？技艺？情感？记忆？寿数？甚至…一缕微不足道的‘念想’？只要客人觉得值得，皆可入秤。”
“难道…”一个惊悚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浮现，“画皮的核心…那张完美人皮…它逃到这里，翻找档案，否定苏晚晴和林素心…它是想…是想找到一份‘完美无瑕’的皮囊样本？然后…去当铺…典当某些东西，换取那份‘完美’？！”
这个想法太过疯狂，却完美地契合了画皮的本质、档案室的发现以及温如玉那无处不在的阴影！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突然滴落在吴涯的后颈！他猛地抬头！
只见档案室布满蛛网的天花板通风口栅栏处，一片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渗透出来，凝聚成滴，摇摇欲坠。而在那通风口的黑暗缝隙深处，一对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惨白的眼睛，正死死地、贪婪地…盯着下方艾莉手中那张——林素心毁容前的、带着腼腆笑容的“完美”证件照！
“在上面！”石敢当一声暴吼，巨斧瞬间扬起，灼热的煞气红芒照亮了布满灰尘的天花板！
艾莉闪电般将证件照收进怀中，罗盘金光大放，锁定通风口！
吴涯的心脏狂跳，那滴落颈后的冰冷液体仿佛带着腐蚀性，让他灵魂空洞处的金色光网都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通风口里那贪婪的白瞳…是画皮核心的窥视？还是…被画皮执念吸引而来的、这废弃医院里更古老、更饥渴的东西？！
那浑浊的白瞳，在斧光与金光的逼迫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缓缓地、咧开了一个无声的、充满无尽贪婪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