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时值七月，正是一年中最为酷热之时。
立政殿
晋阳从午后的困乏中幽幽转醒，下意识伸手去抱身侧的人，却扑了个空。
原本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
“来人！”
屏风后的宫女闻言快步上前，屈膝恭声道：“公主有何吩咐？”
晋阳抬手撩开壶门床的纱帐，声音还带着午后初醒的慵懒和沙哑，“阿娘呢？”
宫女笑道：“公主睡下不久，皇后娘娘便被陛下叫去了甘露殿，说是有要事与娘娘相商。”
果不其然。
臭阿耶，多大人了还要和她抢阿娘！
晋阳轻哼了两声，示意宫女们进来。
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公主起身梳洗。
一身碧色的齐胸襦裙，纤细的挽着浅色的披帛，在这样的炎炎夏日，如此装扮，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
晋阳公主从来不喜过多的繁琐装饰，发髻间只戴了金丝饶翠钿头钗、并两只璎珞垂珠步摇。
大宫女流萤笑道：“永安公主午后才带着嘉慧县主进宫，公主可要去与永安公主一聚？”
晋阳闻之果然惊喜，“大皇姐和嘉慧都进宫了，她们如今在何处？”
流萤：“县主歇晌醒来，闹着出去玩，永安公主带其去了御花园的竹溪台。”
竹溪台西面环水，附近还有竹林，夏日酷暑时，是宫中避暑的好去处。
永安公主是帝后嫡长女，亦是晋阳一母同胞的长姐。
永安公主为长，晋阳序齿却是十一，姐妹俩年龄足足相差了十二岁。
永安公主对自己临近议亲之年才降生的这位幼妹十分喜爱，当今帝后是出了名形影不离的恩爱夫妻，晋阳长大记事后，多是皇兄和皇姐陪伴她，不轻易去叨扰父母。
嘉慧县主是永安公主唯一的女儿，年九岁，正是活泼贪玩的年纪。
不等晋阳走近竹溪台，远远地便听到一阵清脆悦耳让人闻之亦欢喜的笑声。
嘉慧人小眼神却厉害，晋阳甫一出现在廊道，小丫头便蹦着招手叫出来，“姨母！”
永安听到声音，依旧卧在美人榻，懒洋洋的没有起身，横竖自己妹妹不是外人。
晋阳俯身，掐着嘉慧的腋窝，试图将人抱起来，但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嘉慧笑得弯了眼睛，“姨母，我不是小孩子喽。”
晋阳摇着团扇在永安身侧坐下，“这几日又在哪里疯玩，脸上都晒黑了。”
嘉慧毫不在意，“我在学骑马，每日都要练半个时辰。”
晋阳吃惊地看向长姐。
永安嘴角微抽，“我拦不住啊，她自己喜欢。”
嘉慧探出头，“姨母现在敢上马了吗？”
晋阳嘿了声，佯怒来抓胆敢打趣她的嘉慧。
女儿和妹妹打闹成一团，嘻嘻哈哈的笑声回荡在竹溪台的上空。
永安看着也不觉心情大好。
……
甘露殿
阳光下的琉璃瓦熠熠生辉，巍峨的宫阙笼罩着一股寻常难见的凝重。
沈皇后看罢急报，面色也随之凝重。
——吐蕃使臣不日抵京，名曰缴纳朝贡联系邦交。
然据大雍密探来报，使节此番入京，一为朝贡，二为求亲。
意欲为吐蕃赞普迎娶大雍金枝玉叶，缔结两国邦交、造福黎民百姓。
文帝见妻子愁眉不展，伸手揽过皇后的肩膀，“阿音不必担忧，晋阳是咱们的掌上明珠，我绝不可能让她远嫁千里和亲吐蕃。”
沈皇后手里的佛珠此刻也无心拨动，“可若吐蕃极尽诚意，陛下却不肯嫁女，岂非损害邦交不宜边境安稳。”
“两国邦交乃重中之重的大事，陛下若因儿女私情不愿和亲，传扬出去，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只怕都要议论纷纷，道陛下心中只有公主而无臣民。”
“陛下可曾细看密探来信，信中白纸黑字吐蕃使节要求娶大雍嫡公主，此举就差点名道姓的要晋阳。”
文帝面色一沉，“痴人说梦，区区边夷小国，朕肯嫁公主己是给足颜面，居然还敢得陇望蜀肖想嫡公主！”
“陛下，娘娘，吐蕃使臣己至凉州，最快五个月，最迟六个月便可抵京。”贴身女官低声禀报，语气沉重。
沈皇后闭了闭眼。
文帝膝下公主十一位，或己出阁，或早己定下亲事。
唯有她与陛下的嫡幺女——年方十六的晋阳，尚未许配人家，也无任何婚约在身。
沈皇后自问于国于家、于后妃的皇子公主都问心无愧，但她终究也是个母亲。
和亲于家国大义再如何重要，她都做不到轻易舍了自己的女儿。
……
永安公主府的庖厨做得一手好鱼。
晋阳好鱼肉，从竹溪台离开后，便随长姐一道去了永安公主府。
不料甫一入府，便见大驸马沈宏神色焦急而来。
晋阳颔首：“大姐夫。”
永安公主：“发生了何事？何以如此神色匆忙？”
沈宏意外道：“公主不知？”
永安一怔，茫然道：“知什么？”
沈宏忙道：“吐蕃赞普遣使节前来大雍求亲，还有数月便要抵达京城。”
永安晋阳顿时神色大变。
“吐蕃？”
沈宏面色不忍看向晋阳，“陛下膝下十一位公主，唯有十一皇妹，尚未有婚约，使节此番便是为你而来。”
晋阳呼吸一滞，碧色襦袖下指尖泛白。
永安摇头道：“不可能，阿耶最疼皇妹，断不可能舍得让皇妹远嫁和亲，更何况还有阿娘，阿娘也不会同意的。”
沈宏：“和亲一事关系两国邦交，若是文武百官一同施压，只怕陛下也……”
永安：“你从何得知此事？”
沈宏：“我从父亲那得知，使节还未抵达京城，如今得知消息的人不多，以防万一，父亲己进宫面见姑母。”
晋阳讶然道：“舅舅进宫了？”
沈宏颔首：“未时初便去了，至今未归。”
沈宏之父沈无尘正是沈皇后胞兄，也是永安和晋阳二人嫡亲的舅父。
所以沈宏对晋阳，既是姐夫，又是表兄。
沈宏：“皇妹莫急，陛下和父亲定殚精竭虑设法破局。”
话音刚落，便有公主府的侍卫前来通传。
“禀公主，皇后娘娘身边的方嬷嬷派人传话，娘娘有急事召见晋阳公主，请晋阳公主即刻回宫。”
永安：“皇妹……”
初听到和亲二字，晋阳心底的确慌了一瞬。
这是每一位公主都恐惧到骨子里的事，她自然也不例外。
但慌解决不了问题，哭更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