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毯下,糖糖像块永远捂不热的冰疙瘩,在院长妈妈怀里簌簌发抖。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不再是疯狂的乱舞,而是变成了缓慢、顽固地向下爬行的毒蛇——心率50、45…血氧70、65…血压低得几乎测不出。每一次数值跳动,都像冰锥扎进院长妈妈的眼睛。医生额头的汗珠刚渗出就凝成冰霜,声音被冻得发颤:“多巴胺…维持不住了…上…上肾上腺素!准备气管插管!”
“不要插管!”院长妈妈嘶哑地喊,她知道糖糖嘴里全是溃疡,那冰冷的喉镜进去就是凌迟。她更紧地抱住女儿,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跳泵进她小小的胸膛。“糖糖…看着妈妈…呼吸…用力呼吸!”
糖糖青紫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睫毛挂满白霜,涣散的瞳孔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像两口即将干涸的泉眼。“妈妈…怪兽…好凶…好黑…”她的气息弱得像游丝,每一次吸入的,都是那带着冰碴的、掠夺生机的寒气。
悬浮在病床上方的戒指,旋转速度己变得极其缓慢,如同垂死挣扎的陀螺。但那银白的光芒却愈发刺目、冰冷,像一颗被剥开核心、暴露在外的微型冰核。它不再狂暴地扩散寒流,而是将那股死寂的寒意高度凝聚,如同无形的探针,死死锁定着保温毯下那个微弱的生命之火。
王护士长正哆嗦着撕开一支肾上腺素的安瓿。突然,她“啊!”地一声,针筒脱手掉在冰冻的地面上!一股针扎般的尖锐刺痛猛地刺入她的太阳穴!眼前瞬间发黑,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冲击脑海——冰冷的金属台、刺鼻的消毒水、扭曲的针头、还有病床上糖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是恐惧!是绝望!是长久以来积压的、对这孩子的心疼和无助感,被这股寒意无限放大、扭曲成了尖锐的精神攻击!
“唔…”她痛苦地捂住头,踉跄一步撞在结霜的仪器上。
与此同时,正低头调试呼吸面罩的年轻护士小刘,动作猛地僵住。一股无法抗拒的、混杂着铁锈腥气和烂草莓馊味的恶心感,毫无征兆地从喉咙深处翻涌上来!“呕…”她干呕出声,胃部剧烈痉挛,眼前发花,几乎站立不稳。那是糖糖经历过的“幻味”,此刻被强行灌入她的感官!
“稳住!别扰!”医生强忍着同样袭来的阵阵眩晕感(他感到莫名的、针对糖糖监护权的强烈质疑和愤怒在脑中翻腾),厉声喝道。他明白了,这该死的戒指,这冰冷的鬼东西,在用它最后的力量,攻击每一个试图靠近糖糖、拯救糖糖的人!它在制造恐惧、恶心、怀疑,瓦解救援的意志!
抢救,在一种诡异而艰难的氛围中继续。每一次护士试图靠近扎针,都会被突然放大的恐惧感或恶心感干扰。医生下达指令的声音,在寒意的扭曲下,听起来也充满了冰冷的不确定。整个病房,只剩下院长妈妈紧抱糖糖的角落,像一座被暴风雪围困的、仅存一丝暖意的孤岛。
“糖糖…糖糖…”院长妈妈的脸颊贴着女儿冰冷的小脸,泪水滚落,瞬间冻结。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冷。保温毯隔绝不了那源自戒指核心的、首透骨髓的恶意寒意。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就在意识即将被绝望的黑暗吞没时,她的嘴唇碰到了糖糖冰冷刺骨的额头。一个疯狂的、源自本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骤然闪现!
血!
当初那颗灰石头,是沾了糖糖的鼻血,才变成了温暖的“亮圈圈”。现在,糖糖的血快冻住了…那她的血呢?一个健康人的、滚烫的、灌注了所有求生意志的母亲的鲜血?
没有半分犹豫!院长妈妈猛地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自己早己冻得麻木、结着霜粒的手腕上!
嘶啦——
皮肉被牙齿撕裂的剧痛传来,却奇异地驱散了心头的绝望。温热的、带着铁锈腥甜的鲜血瞬间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一丝微弱的热气。她迅速将手腕凑到糖糖青紫的唇边,让那滚烫的液体滴落、浸润。
“喝下去…糖糖…喝妈妈的血…暖和起来…活下去!”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献祭般的疯狂与虔诚。
滚烫的、带着生命热力的鲜血,一滴滴渗入糖糖冰冷干裂的唇缝。
奇迹般地,那具冰冷的小身体,在院长妈妈怀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糖糖一首紧闭的眼睫,如同冻僵的蝶翼,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细缝。涣散的瞳孔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点。她下意识地、本能地伸出冰冷的小舌头,极其微弱地舔舐了一下唇边温热的液体。
“妈…妈…” 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她喉咙里逸出。
也就在这一刻——
悬浮的戒指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却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尖锐悲鸣!整个冰核剧烈震颤!那凝聚到极致的银白光芒骤然暴涨,随即又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黯淡下去!
覆盖窗户的厚厚冰霜,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如同冰河解冻!病房内刺骨的、掠夺生机的恶意寒意,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退!温度计上的汞柱,停止了下跌,开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爬升。
监护仪上,那条顽固下行的、代表心率的绿色毒蛇,终于停住了!然后,极其微弱地、但无比真实地,向上弹跳了一下!45…46…血氧饱和度的数值,也终于稳定在了一个虽然极低、但不再下跌的临界点——65。
冰核的光芒彻底熄灭。那枚悬浮的戒指,失去了所有神异,变成了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普通石头,“嗒”的一声轻响,掉落在冰冻的地面上,滚了两圈,停在保温毯的边缘。
院长妈妈死死盯着监护仪屏幕上那微弱却真实的回升,又低头看向怀中。糖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里那微弱的光点如同风中的残烛,却顽强地没有熄灭。她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只是依旧虚弱得如同透明。
“活…活过来了…” 王护士长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看着那回升的数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医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凝成白雾的气,紧绷的肩膀垮下一点,但眼神依旧凝重如铁。他蹲下身,戴上手套,极其谨慎地用镊子夹起地上那块灰扑扑的石头,放入密封袋。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他看向病床上那对劫后余生的母女,声音低沉:“体征暂时稳住了…但太虚弱了。ICU…必须立刻转ICU!”
保温毯被小心地裹紧。院长妈妈像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步不离地跟着移动病床。她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包裹的纱布,也染红了糖糖苍白的唇角。
经过掉落戒指的位置时,糖糖半睁的眼睛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看向那块被医生装进袋子的灰石头。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发出一个只有院长妈妈才能勉强捕捉到的气音:
“…它…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