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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沙盘上“沙丘”二字，手心里全是汗。
蒙恬急的用拳头把案几捶得咚咚响，“丞相！再拖下去陛下就要进赵高的狼窝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李斯的胡须抖了抖，手里的玉扳指转得飞快：
“蒙将军可知，陛下车架旁的郎中令己是赵高心腹？若此时派兵，赵高必借‘清君侧’之名坐实公子谋反！”
“那您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那阉人把陛下做成傀儡？然后假传圣旨再来处死我们？”
我按住蒙恬的肩膀：“丞相刚才说，赵高沿途支开陛下旧部……”
抬眼撞上李斯瞬间绷紧的眼皮，“是不是意味着，如今能接近父皇的，只剩您安插在中车府的暗线？”
李斯的扳指“咔嗒”一声卡在指节间，眼神黯淡。
帐内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他盯着我腰间蒙毅的玉佩。
“公子倒是清楚。”他的声音突然低哑，伸手按住案上青铜兵符。
“可那暗线……上个月刚给老夫传来赵高要对公子动手的消息，就断了联系。”
蒙恬猛地转身：“断了联系？莫不是被赵高识破了？”
“若被识破，老夫此刻怕是连全尸都没了。”李斯冷笑一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那孩子聪明，怕是察觉到危险，自己断了线。”
我强迫自己冷静：“丞相，眼下能救我们的，只有您在咸阳的人脉。”
倾身凑近，压低声音，“您可以安排您长子李由带领三川郡治军，若让他以‘拱卫巡游’之名，带五千轻骑……”
“不可！”李斯猛地挥手打断，玉扳指磕在案几上迸出火星，“五千轻骑进不了沙丘三十里！赵高的弩兵营早就在沿途山梁布好了埋伏！”
“那您说怎么办？”蒙恬的佩剑磕在脚边，发出清脆的金属响。
“难不成真要等陛下咽了气，咱们再举兵清君侧？到时候天下人只会说我们是反贼！”
帐外突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梆——梆——”两声，像是砸在人心口。
李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蒙恬，突然伸手扯过烛台，把火苗按灭。
顿时营帐内漆黑一片，就听蒙恬将佩剑拔出瞬间，我按住了他。
黑暗里，李斯的声音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公子可知道，陛下此次巡游带了三十车炼丹炉？”
不等我回答，又低笑一声，“赵高那阉人，早就在丹砂里掺了铅粉。”
我浑身一凉，僵立当场，穿越前背得滚瓜烂熟的“秦始皇死于沙丘平台”突然变成刺目的现实，眼前闪过父皇在咸阳宫咳嗽时佝偻的背影，想起他袍角扫过我膝盖时那股浓重的药味……
“所以您早就知道。”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您早就知道赵高要毒杀父皇，却一首按兵不动。”
李斯沉默良久，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声，他的手突然搭上我肩膀：“公子可知，当年老夫幼时在学堂内啃窝头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等我回答，又重重叹了口气，“是‘得遇明主，一展抱负’。可如今……”
他的手突然攥紧，像是要把多年的郁气都捏碎：
“陛下若真死于赵高之手，老夫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拉着那阉人垫背。但在此之前——”
松开手，帐外月光透进来，照亮他眼角的泪痕，“我们需要一个能让天下人信服的‘真相’。”
蒙恬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肩膀，掌心的老茧隔着布料都硌得我肩膀生疼：
“公子，末将恳请您下令。”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末将愿率三千死士，扮成商队混进沙丘，就算是把赵高的老巢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陛下救出来！”
我抬头看向帐外的星空，北斗七星明明灭灭。
想起幼时骑在他肩头看阅兵，他掌心的温度；
想起东市街头老儒生被斩时，赵高眼底的阴鸷。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冷静。
“蒙将军，明日天亮你就点兵。丞相——”转向李斯，看见他眼中闪过的惊讶。
“麻烦您修书给李由将军，让他带三川郡的弩兵，在沙丘西十里的槐树林待命。”
李斯抚须的手顿了顿：“公子是想……”
“赵高不是想让天下人以为我谋反吗？”我摸向腰间的虎符，青铜凉意透过掌心。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但在那之前——”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我突然想起民夫老周布满裂纹的手掌，想起孩童塞进蒙恬铠甲的野花。
喉咙发紧，却笑得更狠：“我们得先把父皇从赵高的毒丹里救出来。
丞相，您在宫中的方士中，还有信得过的人吗？”
李斯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烛台，用袖口擦去眼角泪痕。
“有。”他抬头时，眼中闪过狠厉，“但需要公子写一封手书，用您生母的印玺封口。”
我一愣，生母的印玺——那是原主记忆里，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羊脂玉印，他一首藏在贴身衣袋里。
指尖不自觉摸向胸口，隔着布料触到冰凉的玉面，想起母亲教他读《楚辞》时，袖口的兰草香。
“好。”我扯下印玺，拍在李斯掌心，“只要能救父皇，一切听您安排。”
李斯握着印玺的手微微发抖，突然转身走向帐外：
“天亮前，老夫会把事办妥。公子——”
他在帐帘处停顿，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若陛下……咳咳，若陛下药石无灵，您须得做好万全准备。”
帐帘重重落下，蒙恬突然伸手按住我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按进地里：“公子，您真信李斯？万一他……”
“不信也得信。”我盯着案上的沙盘，指尖划过“沙丘”二字。
想起李斯方才眼底的泪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赵高若掌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转身看向帐外渐亮的天色，想起现代课堂上老师讲过的“蝴蝶效应”——如今我每一个选择，都可能让历史的齿轮偏离轨道。可那又如何？
“蒙将军，”我握紧他的手腕，不自觉摸到他脉搏跳动得极快。
“等救出父皇，你我便向天下人公布赵高的罪状。若父皇……”
“若父皇龙御归天，我便以虎符调兵，清君侧，正朝纲。”
蒙恬突然单膝跪地，甲胄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末将誓死追随公子！”
我伸手扶起他，触到他铠甲下的绷带——那是上次抗匈时留下的箭伤。
“先别急着表忠心。”我扯出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等咱们从赵高手里抢回父皇，有的是硬仗要打。”
帐外传来士兵整队的脚步声，“一二一”的口令声穿透晨雾。
这一局，我不仅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还赌上了大秦正义之师所有人的性命，我不能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