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细碎冰碴扑在马车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沈明棠将最后一勺野菜粥喂进承砚嘴里,看着弟弟把陶碗舔得发亮,喉间滚动的哽咽几乎要冲破眼眶。自从明玥用刺绣换来的半袋白面见底后,沈家又陷入了缺粮的困境,这几日靠着挖来的苦涩野菜充饥,连祖父都开始偷偷省下自己那份口粮。
"阿姐,我不饿。"承砚将冻得通红的小手缩在袖中,却掩不住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这个八岁的少年自从在驿站暗格发现兽夹图纸后,就整日抱着父亲用边角料削成的木板,在纸上反复描摹机关构造。此刻他望着窗外苍茫雪原,忽然眼睛一亮:"阿姐,后山的雪地上有野兔脚印!"
沈明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几串梅花状的脚印蜿蜒进松林。但北疆的冬天,连最老练的猎户都不敢轻易进山,更何况是个孩子:"承砚,外面太危险了......"
"我带着雪球!"承砚怀里的雪狐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竖起蓬松的大尾巴蹭了蹭他的下巴。自从驯服这只雪狐后,承砚便常常带着它在营地周围巡查,雪球不仅嗅觉灵敏,还能帮忙传递消息。少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阿爹教过我设陷阱,我就在林边试试,保证不走远。"
沈明棠还在犹豫,却见祖父放下手中的竹简,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让他去吧。沈家的孩子,总要学会在风雪里讨生活。"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承砚的肩膀,"但记住,遇到危险立刻回来。"
第二天清晨,承砚背着自制的兽夹出发了。雪球在他脚边欢快地跳跃,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他们沿着野兔的踪迹来到松林边缘,承砚小心翼翼地拨开覆满积雪的灌木,目光突然定格在一簇被咬断的枯草上——新鲜的齿痕,还带着的水汽!
"就在这儿!"承砚蹲下身子,呵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成冰晶。他按照图纸上的步骤,先在雪地里挖出一个浅坑,将削尖的木桩呈十字交叉固定,又用麻绳仔细绑好机关的触发装置。雪球蹲坐在一旁,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主人的动作。
正当承砚要把最后一块诱饵——半块发硬的青稞饼——放在机关上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他心头一紧,连忙拉着雪球躲进灌木丛。透过枝叶缝隙,只见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呼啸而过,马鞍上挂着几只血淋淋的猎物,腰间的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是徐文远的爪牙!"承砚认出为首那人脸上的刀疤,正是上次在驿站克扣流放物资的打手。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些人在北疆横行霸道,不仅抢夺百姓的猎物,还常常欺压流放的罪臣家属。
等马蹄声渐渐远去,承砚才敢重新钻出灌木丛。他发现原本放好的兽夹竟被踩得歪歪扭扭,诱饵也不翼而飞。失望瞬间涌上心头,但少年很快振作起来:"没关系,再设一个!"他从怀里掏出备用的麻绳,开始重新调整机关。
这次承砚多留了个心眼。他在兽夹周围撒了些碎树枝,又用雪将痕迹掩盖,还特意在远处布置了一个假陷阱作为迷惑。当夕阳将雪原染成橙红色时,他终于完成了所有准备。正要起身离开,雪球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承砚顺着雪狐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只雪白的野兔正在不远处啃食枯草。它警惕地竖着耳朵,三瓣嘴快速翕动,红玛瑙般的眼睛不时扫视西周。少年屏住呼吸,看着野兔一步步靠近陷阱。
"咔嗒!"清脆的机关声响彻雪原。野兔惊慌地想要逃跑,却被兽夹牢牢夹住后腿。雪球立刻扑了上去,利落地咬住野兔脖颈,结束了它的挣扎。承砚激动得跳起来,抱起战利品和雪球往回跑,寒风中回荡着他欢快的笑声。
回到营地时,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沈家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脸上写满担忧。当看到承砚抱着野兔出现的那一刻,明玥的眼泪夺眶而出,母亲青梧更是冲上来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傻孩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快让阿爹看看!"父亲沈青梧接过野兔,眼中满是骄傲。他仔细检查兽夹的构造,不住点头:"设计得很巧妙,连触发机关的力度都计算得恰到好处。"老人用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今晚咱们就能喝上热乎的兔子汤了!"
这一夜,沈家的马车里飘出久违的肉香。承砚将第一碗汤端给祖父,老人尝了一口,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好,好啊......咱们沈家的血脉,就是这样在绝境中生生不息。"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深夜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开门的瞬间,几个手持火把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白天遇到的刀疤脸。他盯着篝火上还在沸腾的汤锅,狞笑一声:"好啊,罪臣之后竟敢私猎!这野兔,怕是从我们王猎户手里抢的吧?"
沈明棠挡在家人身前,冷静地说道:"这位大哥,这野兔是我弟弟用陷阱捕获的,有何证据说是抢来的?"
"证据?"刀疤脸抽出弯刀,刀尖挑起承砚的兽夹,"就凭这个!王猎户家祖传的机关兽夹,整个北疆就这一个!"他目光扫过沈家众人,"要么把这小子交出来,要么......"
空气瞬间凝固。就在这时,雪球突然窜到承砚脚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承砚握紧拳头,正要开口,却被祖父拦住。老人缓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这位官爷,这兽夹的图纸,是我沈家祖传的。"
刀疤脸狐疑地接过图纸,看着上面详细的机关构造图,脸色渐渐变了。沈鹤年继续说道:"若官爷不信,大可去打听打听,我沈家世代为官,岂会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刀疤脸沉吟片刻,最终哼了一声,将图纸扔在地上:"算你们运气好!"临走前,他狠狠踢翻了汤锅,滚烫的肉汤泼在雪地上,腾起阵阵白雾。
看着被糟蹋的食物,承砚的眼眶红了。但祖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孩子。这世上总有些豺狼,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老人弯腰捡起图纸,"明天,咱们再去打一只更大的!"
这一夜,沈家的马车里格外安静。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北疆的生存之战,才刚刚开始。而承砚手中的兽夹,不仅是获取食物的工具,更是沈家不屈不挠的象征——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他们终将用智慧和勇气,开辟出属于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