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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高照的喜堂上，沈佩兰透过盖头的薄纱，看见自己交叠的双手在微微发抖。指尖上还残留着昨夜的蔻丹，那是姐姐沈梦蝶生前最喜欢的海棠红色。喜服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刺绣硌着她的手腕，提醒着这场婚礼的真实。
"一拜天地——"
司仪的高喊让沈佩兰浑身一颤。红绸另一端传来沉稳的力道，她顺着牵引转身，看见一双玄色官靴踏在猩红地毯上。靴面上沾着未干的泥渍，像是主人匆匆赶路留下的痕迹。她想起三日前那个暴雨夜，程家派来的家将浑身湿透地闯进灵堂，说将军己星夜兼程从边关赶回。
"沈小姐，抬头。"
低沉的声音从盖头上方传来，带着边关特有的沙哑。沈佩兰下意识仰头，隔着红纱对上一双如墨的眼睛。程景琛比她想象中年轻，剑眉下那双眼睛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右颊新添的一道箭伤还结着暗红的痂，像是不久前才从战场归来。
"二拜高堂——"
沈佩兰机械地屈膝。膝盖触到软垫时，她听见观礼席传来压抑的啜泣。那是母亲的声音。三日前姐姐咽气时，母亲也是这样捂着嘴哭，指甲深深掐进她的手臂："佩兰，你必须替梦蝶嫁过去...程家这门亲事若断，沈家就完了..."
喜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程老夫人端坐着，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老人家用犀利的目光审视着新娘，手中佛珠转得飞快。沈佩兰知道那目光里的疑虑——本该是沈家嫡女出嫁的日子，为何突然换了人？
"新妇敬茶。"
沈佩兰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青瓷杯壁烫得她指尖发红。她跪着挪到程老夫人跟前，双手奉茶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手腕。老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手指按在脉搏处。
"沈家的姑娘，老身记得梦蝶左手腕内侧有颗朱砂痣。"
满堂宾客的呼吸都为之一滞。沈佩兰看见程景琛握剑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泛白。她缓缓翻转手腕，露出光洁的肌肤："回老夫人，妾身是梦蝶的孪生妹妹佩兰。"
满座哗然。程老夫人手中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溅到沈佩兰的裙摆上。她保持着跪姿不动，听见程景琛从牙缝里挤出的质问："沈老爷，这是何意？"
父亲擦着汗上前解释的声音在发抖。说梦蝶突发恶疾暴毙，说婚期己定不能更改，说佩兰虽为庶出却与梦蝶容貌相同...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沈佩兰心上。她看着自己绣鞋上溅到的茶水渐渐晕开，想起姐姐临终前惨白的唇一张一合："玉佩...一定要拿到那枚玉佩..."
"夫妻对拜——"
最后一道仪式时，程景琛的靴尖重重碾过地上的碎瓷。沈佩兰低头行礼，额头相触的瞬间，沉香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在那气息里嗅到一丝危险，像雪夜里独行的狼。
喜宴持续到月上中天。沈佩兰独自坐在洞房的拔步床上，听着前院推杯换盏的喧闹。陪嫁丫鬟春桃偷偷塞给她一块桂花糕："小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甜腻的糕点噎在喉咙里，沈佩兰想起这是姐姐最爱吃的点心。三日前她也是这样端着桂花糕去姐姐闺房，却看见素来端庄的梦蝶散着头发在翻箱倒柜，妆奁里的首饰撒了一地。
"姐姐在找什么？"
"一枚青玉坠子..."梦蝶抓住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佩兰，若我出事，你一定要替我嫁进程家..."
当时只当是姐姐风寒发热说胡话，谁知当夜就传来她的死讯。沈佩兰摸着袖中暗藏的纸条，那是装殓时从姐姐贴身小衣里发现的，上面潦草地写着"程家玉佩，关乎社稷"。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程景琛带着酒气大步进来，腰间佩剑与玉带扣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挥手屏退下人，剑鞘挑开沈佩兰的盖头。
"你不是沈梦蝶。"玄铁剑尖抵上她喉间，"说，你是谁？"
沈佩兰仰头看着寒光凛凛的剑锋，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和姐姐偷看父亲招待边关将领。那时年轻的程小将军一箭射落双雁，姐姐在帘后羞红了脸，而她只顾数那人腰带上镶嵌的墨玉有几颗。
"妾身沈佩兰，沈梦蝶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平静地迎上程景琛审视的目光，"将军若不信，可差人去沈府查问。"
剑尖逼近半分，喉间传来刺痛。沈佩兰闻到自己血珠的味道，混着剑身上的松油香。程景琛突然扯开她的衣领，指尖擦过锁骨——那里没有沈梦蝶标志性的蝴蝶胎记。
"明日开棺验尸。"程景琛收剑入鞘，转身时战袍扬起血腥味，"若让我发现你有半句虚言..."
"将军尽可一剑杀了我。"沈佩兰系好衣带，从枕下取出一封信，"这是姐姐留给您的。"
信纸上的字迹娟秀却无力，像是病重之人勉强写就。程景琛就着烛火看完，脸色越发阴沉。他忽然掐住沈佩兰的下巴："沈梦蝶怎么死的？"
"大夫说是心疾突发。"
"撒谎！"程景琛甩开她，从怀中掏出一物掷在床榻上，"三日前她还派人给我送这个，怎会突然病死？"
沈佩兰看向那物件，是半枚染血的青铜虎符。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想起纸条上"关乎社稷"西个字。姐姐的死，程家的亲事，这枚虎符...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珍珠，只差一根线就能串联。
"我不知道..."她真的开始发抖，"姐姐临终只说让我替嫁，说程家不能没有这门亲事..."
程景琛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吹灭喜烛。黑暗中他解开战甲的声音像刀出鞘："睡吧，明日去沈家祖坟。"
沈佩兰和衣躺在最外侧，听见窗外打更声传来。三更天了，姐姐就是在这个时辰咽的气。她悄悄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从姐姐妆奁暗格找到的半块玉佩——青玉雕成的睚眦，断裂处还带着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