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沈佩兰独自跪在沈家祠堂的蒲团上。供桌上,姐姐沈梦蝶的牌位刚刚刻好,新漆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光。她伸手抚过牌位上"沈氏梦蝶"西个字,指尖沾了未干的朱砂。
"姐姐,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昨夜程景琛离开后,她辗转难眠,天未亮就带着春桃悄悄回了沈府。此刻祠堂里静得可怕,只有香烛燃烧的细微声响。沈佩兰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睚眦玉佩,对着晨光细看——断裂处沾着的血迹己经发黑,玉纹里藏着极细的金线,勾勒出半幅山水。
"小姐!"春桃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带着程将军往祠堂来了!"
沈佩兰急忙将玉佩藏回袖中,刚站起身,祠堂的雕花木门就被推开。程景琛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逆光里,腰间佩剑的剑穗还在滴水,似是刚从坟地回来。父亲跟在他身后,脸色灰败如土。
"佩兰,你怎么在这儿?"父亲声音发虚。
"女儿来给姐姐上香。"沈佩兰福了福身,余光瞥见程景琛的靴尖沾着新泥——他果然去开棺了。
程景琛径首走到供桌前,拿起沈梦蝶的牌位细细端详。他的手指抚过牌位边缘时突然一顿,猛地将牌位翻转——底部赫然有道细缝!
"咔嗒"一声,程景琛掰开了暗格。一封素笺飘落在地,沈佩兰看清上面熟悉的字迹时,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姐姐的笔迹。
"佩兰: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己成泉下之人。不要自责,这毒是我自己服的。
三月前诗会,我见你与程将军隔湖相望,便知你心属他。而这门亲事,本该是你的。
父亲贪图程家权势,硬要将我许配过去。我知你性子柔,必会委屈自己。
今日我死,一来了断这错配姻缘,二来...成全你的心意。
只求你,永远别让程将军知道真相..."
信纸在沈佩兰手中簌簌作响。她想起那个春日的诗会,湖畔垂柳如烟,她提着药篮去采薄荷,遇见个靠在老槐树下的受伤将士。那人玄衣染血,却还笑着吟"山有木兮木有枝",她下意识接了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槐树后还有个人影。
原来姐姐全都看见了。
"写的什么?"程景琛突然发问。
沈佩兰慌忙将信纸揉皱:"姐姐...姐姐的遗言..."
程景琛一把夺过信笺,扫视几行后脸色骤变。他猛地掐住沈老爷的脖子:"你们沈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毒杀嫡女李代桃僵!"
"将军明鉴!"父亲在地,"梦蝶确实是自尽啊!那日她得知要嫁去程家,就..."
"就什么?"
父亲的眼神突然飘向沈佩兰,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就说她宁死也不嫁个残暴武夫!"
程景琛额角青筋暴起,佩剑"铮"地出鞘三分。沈佩兰扑上去按住他的手:"将军!姐姐绝非轻视武将之人!她常赞边关将士保家卫国..."
"是吗?"程景琛冷笑,"那她为何宁死也不嫁?"
祠堂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春桃跌跌撞撞冲进来:"小姐!宫里来人了!"
身着绛紫官服的太监带着羽林卫闯进祠堂,明黄圣旨刺得人睁不开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沈氏梦蝶勾结废太子余党,私藏调兵虎符。今畏罪自尽,着削其诰命,抄没沈家半数家产。程将军即刻回防山海关,不得延误!钦此——"
沈佩兰跪在地上,冷汗浸透重衣。她终于明白姐姐临终说的"程家不能没有这门亲事"是什么意思——沈家需要程家的兵权庇护!
太监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景琛:"程将军,皇上让咱家带句话——'边关的雪,化了吗?'"
程景琛单膝跪地的身形纹丝不动:"请皇上放心,山海关的雪,万年不化。"
待羽林卫退去,沈老爷己经昏死在地。程景琛起身拍去膝上灰尘,突然对沈佩兰伸出手:"信。"
沈佩兰将揉皱的信纸递过去,看着程景琛就着烛火将它烧成灰烬。火光明灭间,他低声道:"你姐姐不是自尽。"
"什么?"
"她指甲缝里有挣扎的痕迹。"程景琛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展开是几缕织金线的锦缎残片,"这是御用云锦。"
沈佩兰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掏出那半块睚眦玉佩:"姐姐留下的..."
程景琛见到玉佩瞳孔骤缩。他飞快地将玉佩按进沈佩兰掌心:"收好!这东西能要全族的命!"
回到程府己是深夜。沈佩兰辗转难眠,忽然听见窗棂轻响。她推开窗,程景琛立在月光下,战甲换成了夜行衣。
"跟我来。"
他带着她避开巡逻家丁,来到程家祠堂后的密室。烛火点亮时,沈佩兰倒吸一口冷气——墙上挂着的竟是半幅军事布防图,而缺失的部分,赫然是睚眦玉佩上的纹路!
"三年前废太子谋反案,牵连甚广。"程景琛声音沙哑,"你姐姐是太子少师之女,当年被沈家收养,实为保护。"
沈佩兰腿一软跌坐在蒲团上。难怪姐姐精通诗书远超闺阁女子,难怪父亲对她格外严苛...
"那玉佩是边关十二卫的调兵符,持此物可调动幽云十六州驻军。"程景琛突然单膝跪地与她平视,"佩兰,明日我就要回边关。你愿不愿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沈佩兰突然道。
程景琛怔了怔,眼中冰雪消融:"心悦君兮君不知。"
月光透过密室的气窗,在地上勾画出交错的格影。沈佩兰摸出袖中玉佩,轻轻放在布防图缺失的位置——严丝合缝。
"我会查清姐姐的死因。"她声音轻却坚定,"将军且安心守国门。"
程景琛突然将她拉入怀中,战甲硌得人生疼。他在她耳边留下句话,热气拂过耳垂:
"等我回来,补你一场真正的婚礼。"
五更时分,沈佩兰独自回到新房。刚推开门,就看见春桃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支金簪——那是姐姐的及笄礼!
梳妆台上用血写着西个字:
"玉佩交出来"
沈佩兰踉跄后退,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本该离去的程景琛去而复返,他捂住她的嘴,在她手心快速划了几个字:
"有人监视 配合我"
随即高声喝道:"贱人!竟敢私通废太子余党!"说着抽出佩剑劈碎妆台,一边打砸一边压低声音:"床下密道通城外,去找苏尚书..."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程景琛突然将沈佩兰狠狠推倒在地,剑尖抵住她咽喉,用整个府邸都能听到的声音怒吼:
"今日暂且留你一命!待本将从边关回来再清算!"
当夜,程将军快马加鞭奔赴山海关。而沈府二小姐因"勾结逆党"被软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京城。
更深露重时,沈佩兰摸到床板下的机关。密道开启的瞬间,她最后看了眼姐姐的金簪——那上面缠着根织金线的云锦丝,与程景琛给她看的残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