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而冰冷,混合着一种都市特有的、尘埃与尾气的沉闷气息。林石山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滴答作响的输液瓶,以及窗外被摩天大楼切割成碎片的灰蒙蒙天空。
不再是寒风呼啸的雪原,不再是幽暗恐怖的矿洞。这里是医院,现代文明的庇护所,也是他劫后余生的第一站。
胸口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冰穹深处那场同归于尽般的终结。他微微低头,病号服下,心脏偏上方的位置,包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之下,是那个焦黑、结晶化的贯穿伤口——血髓晶匕湮灭的遗迹,也是矿脉意志最后烙印的证明。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深入骨髓的撕裂感,仿佛有冰冷的晶体碎片在血肉中摩擦。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崩塌的冰穹、湮灭的能量风暴、灰影离去的爪印、还有那冰冷古老意志最后的咆哮……一切都结束了?他抬起手,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纱布,能感受到那处伤口异于常人的坚硬和冰冷。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的悸动,如同沉睡毒蛇的脉搏,从伤口深处传来。
“你醒了?”一个温和但带着职业化疏离的声音响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翻看着病历,“林先生?感觉怎么样?你被发现在市郊高速路入口附近,严重失温,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这个……”医生指了指他的胸口,眉头紧锁,“非常奇怪的贯穿伤,伤口边缘有…结晶化现象?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例。X光显示有不明残留物,但密度极高,无法进一步探查。”
“山里…出了意外。”林石山声音沙哑干涩,避重就轻。他敏锐地捕捉到医生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山里?”医生推了推眼镜,“发现你的人说,你倒下的地方周围没有任何山体滑坡或坠崖的迹象。而且,你身上的伤口特征…很独特。”他没有追问,但那份怀疑如同无形的墙。“你需要静养,伤口愈合很慢,还有感染风险。另外,警察可能稍后会来询问情况。”
医生离开了,留下满室的消毒水味和更深的疑虑。林石山知道,自己的出现和伤势,在都市的规则下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可疑。他不再是那个熟悉山林法则的猎人,而是迷失在钢铁丛林中的异类。
住院的日子枯燥而煎熬。伤口的疼痛是恒定的背景音。都市的喧嚣透过窗户传来,车流声、人声、机械的轰鸣,构成一张巨大的、陌生的网,让他感到窒息般的压抑和格格不入。他无法像在黑脊岭那样清晰地感知风的方向、野兽的踪迹,这里只有混乱的信息洪流和无形的规则壁垒。
唯一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的,是胸口那冰冷的悸动,以及怀中贴身收藏的那一小撮灰色的狼毛。灰影……它还活着吗?它去了哪里?
一天夜里,他被一阵尖锐的耳鸣惊醒。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脑海深处!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在颅内搅动!紧接着,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憎恶和饥饿感的意念,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污染了他的意识!
这感觉……如此熟悉!是矿脉的残留意念?!它没有完全消失?!
林石山猛地坐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他死死按住剧痛的胸口,眼中充满了惊骇。那意念并非来自伤口深处,而是……来自外界!来自这座城市本身!它极其微弱、极其分散,如同无数细微的尘埃,弥漫在空气中,附着在冰冷的钢铁、玻璃、甚至流动的人群身上!
“载体……同化……城市……新的矿脉……”无数破碎、混乱的低语碎片在脑海中炸响,充满了对生命能量的贪婪和对“秩序”的扭曲渴望!
这诅咒……如影随形!它并未因矿脉核心的湮灭而终结,反而如同无形的孢子,随着他来到了这座城市,并开始在这钢铁与水泥的“矿层”中寻找新的宿主、新的蔓延方式?!
“嗬……”林石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野兽。他掀开被子,踉跄着走到窗边。窗外,都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血管,冰冷而艳丽。在这片繁华之下,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无形的、暗红色的“矿影”在蠕动、在低语、在觊觎着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狩猎,在消毒水与霓虹的交织中,悄然拉开了帷幕。猎物的形态,己然改变。而猎人胸口的旧伤,便是这场新猎杀中,最致命的诱饵与…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