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小舟在暮色中撞碎最后一层薄冰，终于靠上了落雁镇的码头。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扑面而来，苏清鸢裹紧斗篷，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码头上却出人意料地热闹 —— 青石铺就的街道两侧，家家户户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冰雕的麒麟瑞兽在灯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烤鹿肉和烈酒的香气。
“这就是落雁镇？” 苏清鸢扶着温庭玉踏上积雪，靴底传来 “咯吱” 的声响。
温庭玉望着街边嬉闹的孩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暖意：“没想到极北之地，竟有这般热闹景象。” 他腕间的青痕己淡去不少，回春针与冰心草的药力在体内交织，让他恢复了些许气力。
两人刚走进镇子，就被一个系着羊皮围裙的大婶拉住：“哎哟，瞧这两位冻的！快到我家客栈歇歇脚，刚炖好的鹿肉汤，暖身子！”
苏清鸢本想推辞，却被大婶热情地推进了一间木屋。屋内炉火正旺，墙上挂着兽皮弓箭，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麦饼。大婶麻利地盛来两碗肉汤，又往炉子里添了块干柴：“我们落雁镇好久没来外乡人了。听口音，姑娘是江南来的？”
“正是。” 苏清鸢吹着热汤，留意到大婶袖口露出的莲花刺青 —— 与漕帮标记相似，却多了片冰晶纹路。
大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她的声音温和而亲切，仿佛带着一丝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些南方来的朋友啊，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寒冷的地方来呢？”
苏清鸢一边搓着自己被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一边对着手哈出一口白气，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旁的温庭玉，只见他正专注地对着铜炉烤火，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苏清鸢转过头，微笑着对大婶说道：“我和哥哥……”她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是来北边投奔亲戚的。本来我们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发现盘缠不见了！这可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啊！”
她故意把“投奔亲戚”这西个字说得含糊不清，让人听起来有些模棱两可，仿佛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一般。接着，她像是不经意地往温庭玉身边靠了靠，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然后轻轻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做出一副兄妹之间常见的亲密依赖姿态。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还带着一丝惊恐和后怕：“好在遇见大婶您啊，不然我们俩可就惨啦！这大冷天的，又下着这么大的雪，我们要是一首待在雪地里，怕是要被冻成冰疙瘩了呢！”
就在这时，温庭玉恰到好处地轻咳了两声，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仿佛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导致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用那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舍妹她自幼身子就比较虚弱，这次出门远行，一路上舟车劳顿，又不小心受了风寒。多亏大婶您心地善良，收留了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啊！”
说这话的时候，温庭玉微微垂首，目光落在了地面上。他那长长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投下了一层细碎的阴影，宛如蝴蝶翅膀般轻盈而美丽。然而，这阴影却恰好掩盖住了他手腕处那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痕，让人难以察觉。
大婶往炉子里添了块干柴，火苗 “噼啪” 炸开火星：“说什么见外话！咱落雁镇最不缺的就是热汤和暖炕。” 她打量着苏清鸢洗得发白的裙角，忽然从柜里翻出件半旧的羊皮坎肩，“这是俺闺女前年穿的，你不嫌弃就披上，别冻着了。”
苏清鸢接过坎肩，毛茸茸的触感让她指尖一暖。她望着大婶眼角的笑纹，忽然想起母亲凌挽月常说的 “江湖路远，人心即舟”，便低头把坎肩披在肩上，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多谢大婶，等我们找到亲戚，定会重重报答。”
温庭玉放下汤碗，状似随意地问：“大婶，镇上在办什么喜事吗？这般热闹。”
大婶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有什么喜事要与人分享一般。她热情地说道：“哎呀呀，是‘冰灯节’快要到咯！”
她的声音中透露出对这个节日的期待和兴奋，接着解释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呀，我们镇上的居民们都会聚在一起，用冰块雕刻出各种精美的冰灯，还会烤制美味的鹿肉呢！大家一起庆祝这个节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幸福安康。”
大婶看了看苏清鸢和温廷玉，便好奇地问：“你们南方人应该没见过这样的冰灯节吧？”不等他们回答，她又接着说：“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不妨就留下来多住几天，好好感受一下我们这里的冰雪乐趣。我这客栈平日里也没多少客人，你们就安心住下，一起玩玩雪，开开心心地乐呵乐呵！”
苏清鸢指尖刚要触到腰间装着账册的布包，唇瓣微动便要婉拒 —— 这落雁镇来得太过蹊跷，她与温庭玉本是逃难至此，怎能在这是非之地久留？可话未出口，袖口突然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她侧头望去，只见温庭玉正用烤得发红的指尖拨弄着铜炉上的火星，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窗外 —— 方才在码头见过的几个汉子，正扛着冰凿从木屋前走过，他们靴底沾着的蓝黑色冰渣，与万宝堂密道里的碎冰如出一辙。
“既然大婶盛情邀请，” 温庭玉忽然开口，声音带着被热气熏暖的笑意，“我这妹妹从小在江南长大，确实没见过冰灯节的热闹。若不嫌弃我们兄妹叨扰，便厚着脸皮多住几日。” 他说话时，掌心不动声色地按在苏清鸢手背，那微凉的触感里藏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苏清鸢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顺着温庭玉的话低头抚了抚裙摆，做出腼腆的模样：“只是我们……”
“哎呀，说什么客套话！” 大婶拍了下大腿，震得木椅吱呀作响，“等会儿我让老头子去多砍些松枝铺床，保准你们睡得比家里的棉絮还暖和！” 她转身去柜里翻找碗碟，围裙下的莲花刺青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你们先烤着火，我去后院杀只冻兔子，晚上给你们做红焖兔肉吃！”
待大婶风风火火地出门，苏清鸢立刻压低声音：“温公子，我们怎能……”
“你看窗外。” 温庭玉打断她，目光投向木板墙上的缝隙 —— 镇口那棵老榆树上，不知何时多了只系着红绸的冰雕麻雀，翅膀上的纹路与流萤组织的标记如出一辙。“这落雁镇绝非表面这般简单，与其仓促离开暴露行踪，不如将计就计。”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半枚玉佩，“方才大婶提到‘祈愿风调雨顺’，这与流萤旧部传递消息的暗语‘雪落平安’，恰好能拼出完整的标记。”
苏清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雪粒打在冰雕麻雀上，红绸在风中轻轻晃动，像一个隐秘的信号。她忽然想起母亲医书上记载的 “寒潭冰讯”—— 流萤组织在极北之地确有一处联络点，正是以冰灯节为掩护。
“可是账册……” 她仍有些犹豫。
“账册我己藏在小舟的船舷夹层里。” 温庭玉将烤热的铜壶递给她，“现在我们需要扮演好‘落难兄妹’的角色。你看，” 他指了指窗外正在堆雪人的孩童，“这冰灯节的热闹，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真正的盟友。”
话音刚落，大婶推门而入，手里拎着只的冻兔子：“快看！这兔子够不够肥？” 她身后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脚印，从木屋延伸至镇中心那座尚未完工的冰莲塔 —— 脚印的尽头，有个模糊的身影正将一盏流萤冰灯，小心翼翼地嵌进冰莲的花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