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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家就在祁家不远，喊句话的事。
对于祁峥这个从战场上杀敌回来的英雄汉子，读书明理的老里正十分惊叹，一听说是祁家的事请他，忙不迭就匆匆出门过去。
祁峥搬了条长凳坐在院子中央，腰间别着短刀，刀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小禾攥着他的袖口，指节因紧张而泛白。
里正戴着青布方巾，手里握着本泛旧的《晋律》，身后跟着三五个爱看热闹的村妇，把祁家破落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王氏满脸写满精明，“里正，您给评评理，祁峥这逆子才回来，就吵着闹着要分家，这不是要活活气死他爹吗！”
“放屁！”祁峥猛地拍桌，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散，“我娘断气的时候，这老东西在哪？小禾被你们当牲口使唤的时候，他又在哪？”他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祁大海，“爹？你配当爹吗？”
祁大海愤怒的指着祁峥，气得手指都在抖，“你、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小孩子家家的干点活怎么了？哪家不是这么过日子的.……”
“过日子？”里正重重咳嗽一声，翻开律例，“你们祁家过日子就指望一个十岁小姑娘？”
“律云：尊长不慈，卑幼得请别居。祁大海，从你娶了这个婆娘回来，小禾就是面黄肌瘦，遍体鳞伤，邻舍皆可作证。”他目光扫过挤在门边的祁家二婶，“赵氏，我多次看见你让小禾冬日里洗冷水衣，多次劝阻但你不以为然，面上答应背地里依旧，可有此事？”
“哎……这……”二婶赵氏被戳中脊梁骨，下意识往后缩，却被身后婆娘推了出来，“是、是有这么回事……可哪家丫头不干活……”
“干活？”祁峥指着小禾腕上的淤青，“这是干活留下的？你们一屋子人，重活累活都让一小姑娘干，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唏嘘。
赵氏的脸涨成紫茄子，扭头瞪向王氏，却见对方正对着祁峥腰间的布包出神。
“里正明鉴！”祁峥突然拔高声音，“我娘临终前估计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这对狗男女却暗中勾搭！如今见我回来得了点卖命钱，就换了一副嘴脸。”
人群中不知有谁嘀咕了句，“说起来，祁峥他娘也是被这两人气死的，否则没准还能多活几个月。”
“是啊，这个王氏没羞没臊的，我就没见过谁偷了人家男人还理首气壮到人家婆娘面前炫耀的。”
王氏脸色一白，指着人群里就撒泼，“有你们什么事，在这唧唧歪歪的，也不怕烂了舌头。”
祁峥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难看的无以复加。
这对狗男女！
他唰地抽出腰间的猎刀，刀刃劈开案头的青砖。
王氏吓得脸色惨白，“你，你要干什么？”
“峥哥儿，我可是你爹，你别乱来啊。”祁大海也被儿子这架势吓得腿都软了，这儿子可是真的杀过人的，万一把他惹急了……
祁峥拱手对里正道：“周叔，请您做个主，今日不分家，我祁峥就血溅当场！””
小禾也被刀光吓得一抖，却在触到哥哥掌心的老茧时忽然镇定。
她往前一步，声音虽轻却清晰：“周大叔，去年冬日，姓王的让我去后山拾柴，因为雪太深没过膝盖...我摔断了镰刀柄，回家后她就拿藤条抽了我二十下...”她解开粗布袖口，露出整条胳膊的旧疤，“这些，都是他们打的。”
“作孽啊！”张婶子抹着泪上前抱着小禾，“当初她娘在的时候，这丫头多白净，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指责声像针尖般扎向王氏。
王氏脸色青白交替，突然扑到里正脚边：“里正啊，您不能听这丫头胡咧咧啊！她、她做错了事，我一个当娘的还不能打骂两下？”
“谁家当老子娘的敢说自己从来没打过孩子？”
小禾像是被触动到什么，忽然扯着嗓子吼道：“你不是我娘！我娘是天下最好的人，才没有你这么恶毒！”
“够了！”里正重重跺脚，“祁大海，王氏，尔等身为尊长，虐女弃妻，按律当报官处置！念在祁峥孝心可嘉，今日准其分家另过！寻个空闲时候，我给你们兄妹俩另立户籍，与祁家再无瓜葛！”
“不行！”王氏尖叫着扑向祁峥的布包，“你一定要分家，你的赏银……也该对分！”
祁峥反手用刀鞘磕开她的手，冷笑：“那三间屋都留给你们。但我的钱是我卖命得来的，想都别想！就是告到官府我也不怕你们！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再敢动小禾一根头发——”他刀锋斜挑王氏的头发，“我这双手，杀过人，也拆得烂骨头！”
王氏满面惊恐，捂着发髻后退，撞在赵氏身上。
祁大海和祁二叔个个缩着脖子，唯有王氏还想嘟囔孝道，却在触及祁峥阴鸷的眼神时猛地噤声。
……
有里正坐镇，分家的事很是麻利。
祁家那两间破屋，祁峥没打算要；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要。
没有便宜王氏的道理。
祁峥代合小禾在家里转了一圈，拿了一床被子，一个陶盆，半袋糙米、半袋苞米面还有半袋精米。
祁母李氏在祁家操持了半辈子，最后连命都没了，这点东西，兄妹俩拿着是理所应当。
还有祁峥从战场上捞到的那匹老马。
虽然是老马，但吃饱喝足，还是挺能跑的。
日头偏西时，里正带着兄妹俩来到村东头。
两间草屋虽破，却有个半人高的竹篱笆，墙根还长着几株野生的小花。“原先住的周老太去年走了，你们拾掇拾掇能住。”
里正从怀里掏出两把铜钥匙，“地契我回头让人抄录，先住着，有难处只管说。”
祁峥单膝跪地，“谢里正大恩，我还有一事要劳烦周叔。”
里正：“你说。”
祁峥：“既然分了家，我就没打算搬回去；我和小禾总要有个安稳的家住，借住村里的老房子只能解急，不是长久的法子；若是可以，我想和您把这一块宅地买下来，之后再自己修建新房，您觉得呢？”
里正扶了扶胡须，思虑道：“你们本就是村里的人，我给你们安置家园也是应该的；但为了防止村里有的人说闲话，我就象征性的收你几贯钱。”
祁峥对里正拜道：“谢谢周叔。”
小禾跟着弯腰，发丝间漏下的阳光，比西年来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里正拍了拍祁峥的肩膀，“先回去歇着吧，明儿个抽时间，我带你们把独立出来的户籍文书办好。”
送走周叔，祁峥带着小禾刚要进屋，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王氏扒着篱笆缝探出头，“我还以为你们分了家能有多大能耐，原来是住到村里这破屋来了。”
“滚！”祁峥掷出一块石子，王氏吓得哼了声，急忙跑走了。
小禾望着哥哥紧绷的后背，忽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哥，我饿了。”
祁峥转身，看见妹妹嘴角扬起的小弧度，像极了记忆中那个捧着野莓笑的小姑娘。
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从布包里摸出个油纸包：“镇上买的糖糕，吃吧。”
小禾一边吃糖糕一边推开草屋的门，久不住人导致的灰尘和霉味顿时扑面而来。
“咳咳咳。”小禾呛得连咳了好几声，“哥，这房子也太脏了。”
祁峥：“收拾收拾不就干净了，等明天和周叔办好文书，我就联系瓦匠盖新房。”
小禾加快速度吃完糖糕，“哥，我帮你一块打扫；你从那么远回家也累了，收拾出来你好好睡一觉。”
“好！”
兄妹俩斗志很高，但等真的要开始动手，才发现话说的有点早。
除了从祁家拿来的陶盆和米面，这屋子里就一张土炕，一张满是灰尘的方木桌子，还有两把东倒西歪的小木椅，上面甚至结满了蜘蛛网。
除此之外，一个水盆、一块抹布都没有，更别说扫帚和簸箕。
这这……
兄妹俩找寻许久，面面相觑。
总不能用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