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昱书房。
宽大的落地窗外,阳光切割着空气中的微尘。
季文昱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从容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杯中明前龙井汤色温润,碧叶舒展。
一切秩序井然。
突然,他的邮箱接收了一个匿名信息。
面容掠过一丝不悦,旋即被探究取代。
他姿态未变,靠向椅背,顺手点开音频文件。
指尖离播放键不过一寸。
“他……他怎么会做下这种糊涂事啊……呜呜呜……挪用了那么一大笔钱……还输得一干二净……”
“现在……现在公司开始查钱的去处……很快就要查……查到他头上了……呜呜呜……”
季文昱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举着茶杯的手悬停半空,温润杯壁映着微光。
录音里的声音他要是还听不出来是谁,那他就是个傻子。
滚烫的茶水被猛然泼溅,弄湿了他深灰西裤的裤脚,上好的茶叶粘在地毯上。
几秒钟的真空,书房陡然响起令血液奔流的轰鸣。
“叫季诚滚过来!”
肖淑芬在门外听到这咆哮,心冷了半截。
她正死死掐着焦躁不安的季诚的胳膊。
书房门猛地拉开,佣人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
“夫……夫人,少爷……老爷……发、发火了……”
季诚腿一软,几乎瘫倒。
肖淑芬用尽全力扶住他,声音强作镇定。
“不怕……可能是……问问你……”
她的话在看清楚房内景象时凝固。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湿透的茶叶狼藉一片。
巨大的落地窗映着花园明媚,却照不进季文昱周身弥漫的浓重阴鸷。
他坐在真皮座椅上,只给了众人一个压迫感十足的背影。
“爸……”
季诚的声音抖得变调,带着哭腔。
不等季诚再开口,那背影猛地旋转过来。
那张脸,儒雅轮廓依旧,只是眼中怒火中烧格外明显。
更显眼的是,他手中紧握着一根厚重粗粝的藤条。
随手把门一关。
下一秒,房间变作修罗场。
没有质问!没有开场!
只有纯粹的惩戒!
“废物!废物!!”
季文昱的咆哮压过藤条破空的凄厉呼啸。
皮肉接触的闷响一声接一声。
每一次落下都是皮开肉绽,深红破损在昂贵的衬衫布料上炸开。
“啊……爸……饶命!啊!!!别打了!爸!”
季诚的叫声惨绝人寰,只可惜隔音太好,根本没人听见。
他像被抽掉骨头的活物在地上翻滚、扭动,涕泪糊满扭曲的脸。
终于,藤条“啪嗒”一声丢在地毯上,尖端沾满黏稠暗红。
季文昱胸膛剧烈起伏,高级西装褶皱不堪,溅满血迹、汗渍、茶渍。
鬓角一缕发丝垂落,贴在汗湿的额角。
整个房间只剩下粗重喘息声和地上血泊中微弱的呜咽声。
餐桌边,依旧死寂。
季诚被半架半拖塞进座椅,周身缠满绷带,脸上粘着褐色血痂,整个人着。
季文昱坐在主位,优雅的切起了牛排。
换了一身洁净黑色便装,脸上怒色似乎暗下一些,甚至端起红酒轻晃。
冰冷审视的目光掠过在场每一个人。
他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字字清晰砸在死寂里:
“说。”
沉默冻结。
“挪了多少?!”
声音陡然拔高。
“亏了多少?!”
音调继续拔高。
“拿公家的钱填无底洞?!到底是谁?!”
质问如惊雷炸响,目光死死落在肖淑芬和季诚两个人身上。
这话瞬间将要烫穿肖淑芬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她浑身激灵,猛地弹起。
声音撕裂般尖锐刺耳,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投向季娅,涂着红蔻丹的手首首指过去,几乎要戳到季娅的脸上。
“娅娅!说话啊娅娅!!!”
“快认错!是你挪的!那些钱炒股亏了!!是你!季诚是被你害的!认罪!认啊!!!”
季诚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抖着发紫的嘴唇,挤出血沫和含糊的呜咽。
“妹妹……哥……哥求你了……别害……害哥了……认了那三千万吧……”
这数字劈开季文昱深潭般的眼底。
他脸上狠戾,指节泛白,捏着刀叉的手紧绷着。
所有目光,像沉重的枷锁,瞬间聚焦在季娅身上。
面对母亲疯狂的指认和哥哥卑微的哀求,季娅的肩膀先是难以置信地、受尽委屈般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脸色在灯光下霎时褪尽血色,显得脆弱又苍白。
灯光清晰地映出她眼底熬夜留下的浓重青黑,眼圈迅速泛红,积蓄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猛地抬起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措、震惊和被至亲出卖的深重委屈。
看看面目狰狞的母亲,又看看狼狈不堪、眼含乞求的哥哥,嘴唇颤抖得厉害,开合数次。
“爸……”
“……是我挪的钱……炒股都亏了……”
声音卡住。
她猛地咬住下唇,细瘦的身体也跟着微微发颤,像是承受不住这可怕的罪名和结果。
在死寂中,她才混乱又恐惧地继续,仿佛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动了……多少钱……账目……账目好乱……好多数字……都乱了对不上……找不到了……我……我当时太害怕……只想赶紧……补上窟窿……”
她茫然的目光飘向虚空,不敢看父亲那吃人的眼神,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的这番表演,几乎完美契合了一个被吓傻了的糊涂虫形象。
既显得懦弱糊涂,更凸显了可怜委屈。
“呵……”
从季文昱喉间溢出一声极短促的笑。
这笑声里的寒意与鄙夷,让餐桌周围温度骤降,空气凝结。
下一秒,破风声呼啸!
季文昱手中的水晶杯化作残影,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暴虐,猛地砸向肖淑芬的脸。
“砰——哗啦!”
水晶撞击头骨的闷响,碎裂的水晶渣混着残存红酒,狠狠炸开!
“啊——!”
肖淑芬凄厉惨叫。
玻璃碎片在脸上划出血痕,红酒泼了满头满脸。
冲击力让她从椅子上摔下,跌坐在地。
季文昱霍然起身。
脸上的平静彻底粉碎,肌肉也因愤怒与被愚弄而扭曲。
他指着满头红酒玻璃渣、惊恐万分的肖淑芬,字字如刃。
“三千万?好一个三千万!!”
声音陡然拔高,雷霆咆哮。
“不敢说?!说不出来?!八千万?!还是一个亿?!”!
他目光扫过地上暗红酒渍碎玻璃的狼藉,再狠狠剜向肖淑芬脸上血污混杂的狼狈。
“你当我死了?!”
吼声震得吊灯微晃。
季文昱目光移向桌上因恐惧剧烈颤抖而差点缩到桌子底下的季诚。
“还有你这废物!你们这两个下贱东西!一窝又蠢又毒的烂泥!!”
他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冲动仿佛要从胸膛涨出。
猛地指向大门,声音冰冷。
“滚!立刻滚出这间屋!滚去老宅!没我亲口命令,谁敢踏出老宅一步——”
他咬着牙,字字挤出,目光如淬毒刀锋刮过两人惨白的脸。
“就、打、断、腿!”
最后几个字,冰冷得不带人味。
两名魂飞魄散的佣人立刻上前,手脚麻利又惊恐地拖起失魂的肖淑芬和只剩半条命的季诚,快步消失在门厅阴影。
季文昱胸膛依旧起伏,深吸气,含怒的目光终于落到唯一留下的季娅身上。
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弃鄙夷。
“还有你!”
声音带着极致烦躁。
“蠢得被人卖了还帮数钱!滚回自己房间待着!安分点!再惹事,连你一起收拾!滚!”
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餐桌边未散的硝烟和红酒混杂着血腥气的复杂气味。
季娅背靠着门板,浑身绷紧的肌肉瞬间松弛。
那份强撑的疲惫与伪装的恐惧迅速退却,露出一双清冽冷静的眼眸。
她反手无声扣上门锁。
身体顺着光滑门板滑落,跌坐冰冷地板。
刚才扮演被亏空吓傻的心神消耗,传来真实的疲惫。
然而疲惫之下,一股计划成功的火苗在心底深处无声燃烧。
她迅速掏出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发出那条早己准备好的信息:“计划成功”。
没有期待回复。
她知道苏礼此刻正身处在贵太太们精心点缀的宴会。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与鲜花混合的气息。
苏礼身着剪裁完美的墨绿色丝绒长裙,像一株沉静的植物,巧妙地融入这片浮华。
她正与一位官员的太太寒暄,唇边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眼神温煦专注,仿佛对方的话题是世间最有趣的事。
口袋里的手机无声震动了一下。
话题完毕,她才微微侧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目光在那条极简的信息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收起,只是唇角却勾起一丝极细的弧度。
她重新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金黄的液体在杯中泛起细密的气泡。
香槟杯沿轻触红唇,冰凉液体滑入喉咙。
果然……计划正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