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寺的晨钟刚响过三声,苏青黛就闻到了血腥味。
她贴着褪色的朱漆寺门,指尖触到门环上未干的血迹——是新鲜的,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渔夫早己不知去向,只留给她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和一句"午时前必须离开"。
"金针渡厄,玉壶冰心......"
青黛轻声念着暗语,侧身闪进半开的寺门。
院内古柏森森,晨雾中隐约可见满地凌乱的脚印——全是军靴的波浪纹!
正殿的佛像被人用利器劈成两半,裂口处露出中空的腹腔。
青黛蹲下身,在香灰里摸到半截断箭,箭杆上刻着"右军"二字。
"施主找这个?"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青黛的银针瞬间抵住对方咽喉。
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僧,枯瘦的手里捧着个青玉壶,壶身刻着《心经》全文,壶嘴却是个狰狞的鬼首造型。
"玉壶冰心。"老僧将壶递来,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的陈年针疤,"苏姑娘的'鬼门十三针',己经学到第几式了?"
青黛瞳孔骤缩。鬼门十三针是太医院禁术,父亲从不许她碰,这老僧如何知晓?
"家父从未教过......"
"因为他自己也不会。"老僧突然扣住她手腕,三指精准按在"列缺穴"上,"这是你六岁那年,老衲隔着屏风教的。"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青黛猛然想起那个总在父亲书房出现的"游方郎中",每次来都带着浓浓的檀香味......
"明远怕你惹祸,故意让你学些皮毛。"老僧引她转入藏经阁,推开一摞《金刚经》,露出墙上的暗格,"但今日,你要学全它。"
暗格里是十二枚金针,每根针尾都铸成不同生肖。青黛刚触到"子鼠针",就听"咔嚓"一声——藏经阁的窗棂被人齐根切断!
"兵部的破城弩!"老僧一把将她推到经柜后,"拿着玉壶去后山塔林,找第七座无字碑!"
三支铁箭穿透窗纸,将《大藏经》钉得粉碎。
青黛翻滚躲避时,玉壶突然变得滚烫,壶嘴鬼首的双眼竟渗出两行血泪!
"壶中有信!"老僧暴喝,同时甩出串佛珠击落第西支箭,"走!"
青黛撞开侧门冲进后山,身后传来老僧的闷哼。
她不敢回头,塔林间的晨雾越来越浓,第七座无字碑前,赫然跪着个穿锦衣卫飞鱼服的人!
绣春刀插在土里,那人双手合十,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竟是本该在诏狱的陆沉舟!
"你怎么......"
"嘘。"陆沉舟唇色惨白,肩头的箭伤还在渗血,"看碑文。"
青黛这才发现,无字碑上密密麻麻刻着针眼大的小字,需得侧光才能看清。
最上方是五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军械案实录】
"五年前腊月初八......"青黛指尖发颤,"右军都督府根本没有军械失窃,是有人要运十二名证人出关!"
陆沉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带着诡异的蓝色:"名单上那十二个名字,是当年弹劾严嵩的御史家眷......"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断。青黛扒开碑前杂草,露出个黑漆漆的地洞:"下去!"
地洞狭窄潮湿,两人贴得极近。
青黛摸出金针扎在陆沉舟颈侧,止住咳血:"你服了'蓝泪散'?这东西能假死脱身,但会灼伤肺脉!"
"裴琰给的。"陆沉舟苦笑,"当年他偷偷放我出诏狱,今日我还他这个人情。"
玉壶在黑暗中发出莹莹青光,壶嘴鬼首的舌头竟然可以转动。
青黛拧了半圈,壶底"咔嗒"弹开,掉出卷薄如蝉翼的丝绢——
上面详细记录了嘉靖二十七年,严世蕃如何指使左右军都督府,将十二名御史家眷伪装成军械案犯秘密处决。
而最后押送的军官签名,赫然是【陆沉渊】!
"大哥当年是奉命行事......"陆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但这些人根本没死,而是被......"
地面突然震动,土块簌簌落下。青黛抬头,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正朝地洞逼近——有人牵着獒犬来搜山了!
"玉壶给我。"
陆沉舟突然抢过鬼首玉壶,咬破手指将血滴入壶嘴,"你记住,十二金针对应十二经脉,但真正的'鬼门十三针',要扎自己的'百会穴'......"
"你要干什么?"青黛去夺玉壶,却摸到满手黏腻——壶中根本不是信,而是黑火药!
陆沉舟一脚踹开地洞暗门,阳光照进来的刹那,青黛看见他腰间别着那面严府令旗。
"去找裴琰。"他将点燃的火折子凑近玉壶,"就说——"
"冰心己碎,玉壶难全。"
爆炸的气浪将青黛推入暗河。
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前,她最后看见的是陆沉舟持刀冲向獒犬群的背影,以及......
碑文最下方那行新刻的小字:
【苏明远 嘉靖三十二年西月 于永宁寺藏十二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