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北苑,钟鼓初歇,百鸟无声。
乾清宫内,太后端坐宝榻之上,白发如云,面色温润如玉,衣袍垂地,似慈祥的佛像,却叫人不敢首视。
她静静看着那幅新呈上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清秀,身姿纤弱,一双眼仿若含水,唇角似笑非笑,淡若桃花。
“这就是……御辰身边那位苏轻语?”
“回太后娘娘,正是。”宫人恭敬答道,“此女原自长春殿留养,近来甚得殿下宠爱。传言……己有同榻之实。”
太后指尖轻动,摸了摸画像上的轮廓。
“好一个‘轻语’……”她眼神微沉,“若她只是个姿容可人的女子也就罢了,可她的字,是柳公权;她的音,是西域腔;她的衣着缝线,非本朝针法。”
她垂下眼帘,语气仍温柔:
“世间之巧,从来不是无来由的。”
当日午后,苏轻语接到懿旨。
“太后有请,今巳时入寿安宫。”
她心中一沉,却也知道躲不过。
她没有告诉萧御辰,只叫翠环替她取出那件最素净的罗裙,抿唇道:“这回,我自己应下。”
寿安宫如常静谧,香炉缭绕如云海,太后坐在窗前的香几旁,捧着茶盏,听着宫人低声诵经。
苏轻语跪地行礼:“臣女苏轻语,叩见太后。”
太后未让她起,只淡淡说了句:“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苏轻语抬起眼。
那一眼,仿佛与时空撞了个正面。太后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嫌恶,却分明透着一种——**审视一个谜底的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
“苏轻语。”
“好名字。”太后轻轻点头,“轻若无声,语却藏心。你是哪里人?”
“臣女出身边地,自幼失怙,长于民间。”
“哦?可哀家听闻,你不识本朝年号,却识前朝文字?”
苏轻语心头一震,却努力维持镇定:“是孩童时随一老书生流浪多年,他喜读杂书,臣女亦旁听一二。”
“那你可知你说的‘书生’,早年应是己灭国之人?”
苏轻语怔住,冷汗悄悄渗出脊背。
太后忽然低头,轻声道:
“你若是旁人,本宫不在意。可你偏偏,在御辰身边。那孩子太冷,冷得多年无人能近……如今却为了你与皇上对峙。”
苏轻语颤声:“太后,臣女……无意扰局。”
“可你本身,便是一个局。”
太后的声音骤然压低,像落在水中的石,掀起暗涌:
“你来历诡异,你容貌眼熟,你书写风格,竟与哀家二十年前见过的一个人如出一辙。”
苏轻语瞳孔一缩。
“那人也是突然而来,也是不知所归。后来,她疯了,被困冷宫三年,自焚而亡。”
太后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所以哀家问你——你是人间客,还是……镜花水月?”
苏轻语低头,紧紧攥住指尖,低声说:
“我不是妖,也不是局。我只是……想活。”
太后盯着她良久,忽而转身笑了:“你敢承认自己是局,就有趣多了。”
“走吧。哀家未说留你,自会有人来接你。”
“只是——”她的声音忽而远远飘来,带着一点森寒:
“你若真动了御辰的心,便是连命运也无法原谅你了。”
当晚,苏轻语从寿安宫回到殿中,脸色一片苍白。
萧御辰正在书案旁,见她进门,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
“太后说了什么?”
她摇头。
他盯着她,沉声道:“你不该瞒我。”
她强撑笑意:“我没事。”
他眼神一点点沉下来,终于一字一顿问出口:
“苏轻语——你,到底是谁?”
(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