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寿安宫回来那晚，长春殿冷得像是冬夜荒原，连烛火都不肯燃得太旺。
苏轻语坐在窗前，手中握着那盏己凉透的茶，一动不动。
她看着窗外的月亮，那轮冷冽的银盘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明亮，却没有半分温度。
她的心空了，像是一夜之间，所有希望都被抽走，只剩一个孤影撑着。
她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
今日寿安宫里，太后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试探，眼神深不可测。而更令她心惊的是，皇帝在暗中打量她时，目光如利刃，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剖开。
太后怀疑她，皇帝盯上她。
她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哪怕再如何小心，也终究成了这座宫墙之内最扎眼的存在。
这局里，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个静观的旁人。可终究，她不过是一颗被丢进棋盘的子，迟早要被推上风口浪尖。
可最让她心口发疼的，不是权谋与杀机。
而是——萧御辰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没有回答。
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这种荒谬至极的话语。
她怕他不信，更怕他宁愿信天命，也不愿再信她。
夜更深了。
她轻轻掀开绣帘，屋内一片沉静，只余下烛光微微跳动。
她缓缓走向一旁的箱柜，从中挑出一些最简单的物件，包进包袱里。
不是逃，她告诉自己，不是逃。
她只是……怕自己留下来，会连累他。
若真有一日，太后翻出她的秘密，或是皇帝借题发挥，想要除去这颗不安定的棋子——那他怎么办？
他是皇子，是未来的储君。他不该因为她这个“错的存在”而断了前路。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月光落在长廊上，如一层冷银铺地。风轻轻拂过檐角，带来一丝丝薄凉。
她刚迈出两步，忽然，一道寒风扑面而来，随即，一道熟悉却冰冷至极的嗓音响起：
“你要去哪？”
她浑身一震，猛然回身。
风中，萧御辰站在殿门前，披着一身深玄色的外袍，长发略微凌乱，额角还有未干的水珠，显然是从御汤殿匆匆赶来，连来不及披乾。
他那双眼，如同冬夜寒潭，没有一丝涟漪，却刺得人心口生疼。
“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留下？”他一步步逼近，嗓音低沉，像是压抑到了极限，“所以才处处防我、躲我、骗我。”
苏轻语握紧了手中的包袱，指节泛白。
“不是……”她咬唇，眼神躲闪，“我只是不想害你。”
“害我？”他低笑一声，那笑意却全无半分温度，“苏轻语，你以为我是什么？一个被你哄两句就心甘情愿舍命的人？”
她低下头，泪意氤氲了眼眶：“我不是哄你……我只是……真的很怕。”
“你怕什么？”他逼近至她眼前，低声逼问。
她的声音像风中细线，断断续续地浮出：“我怕……我一说出来，你连看我一眼都嫌脏。”
她抬头，眼神如迷雾：“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名字，我的过往，我的出生，全是空白。我……我像是凭空而来，是天意之外的错。”
“我怕，我是异类，是注定要被排斥、被放逐的……你若知道，会不会连碰我，都觉得恶心？”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
萧御辰看着她，眸色一点点沉下去，仿佛压着无尽风暴。
他没说话，只深深看着她。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般，眼神狠狠一震，随即大步上前，将她整个人一把拉进怀里。
那一刻，他的拥抱像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力道之大几乎令她喘不过气，却也带着莫大的决绝与不容拒绝。
“你听着。”他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如誓言，“我不管你是谁。”
“就算你从别的世界来，就算你身上藏着无数谎言，我认了。”
“你是我的人。”
“就算你是错的，我也陪你一起错。”
“你若不属于这个时代，那我便毁了它，把你留在我怀里。”
苏轻语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她一首以为，这个男人只是冷漠强势、偏执霸道，是带着帝王骨的天命之子。
却从未想过，在她最想放弃的时候，他会这样毫无保留地接住她。
她颤声问：“你不怕我连过去都没有？”
他一字一顿，眼神坚定如火：
“我只要你有未来——是在我身边的未来。”
风停了。
她像是终于失去了全部力气，扑进他怀里，哭得止不住。
她不再说“不能”，也不再提“离开”。
那一刻，她彻底明白，命运纵然残忍，若有一个人愿意拉住你，那便值得赌上一切。
他低头吻她的额，吻她满脸的泪痕，最后贴在她耳边，嗓音低低，却比任何誓言都重：
“这一世，我不要江山。”
“我要你。”
（第十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