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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瓣重绽时
暮春的雨丝粘在教室玻璃上，像被揉皱的透明胶带。林小满把下巴搁在凉津津的课桌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眼下青黑。相册里的妈妈正把奶油抹在歪歪扭扭的蛋糕上，银发沾着乳白糖霜，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这张照片拍摄于去年生日，那时烤箱还没罢工，父亲会举着灭火器在旁假装严肃，而现在，家里的玫瑰连枯叶都没人扫。
“喝这个。”李梦蝶的运动衫带着操场青草味，冰镇酸梅汤在课桌上洇出圆斑。她用汗湿的袖口擦汗，发梢的水珠滴进汤里，“听说你在收集干花瓣？”
铅笔在指间转了三圈，林小满从书包夹层摸出请柬。烫金玫瑰边缘嵌着枯黄的月季花瓣，那是母亲最爱的龙沙宝石，去年秋天最后一朵花谢时，她偷偷捡来压在字典里。“想给我妈办生日会，”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但她通讯录里的号码，十个有九个是空号。”
李星驰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计算机实验室的空调嗡嗡响着，他盯着校友录泛黄的毕业照，突然在某个褪色的留言区看到熟悉的麻花辫——那是林妈妈二十年前的头像，旁边写着“永远的玫瑰兵团”。网页右下角的计数器停在“2008.05.20”，像枚生锈的时间胶囊。
凌晨三点，林小满手机震了震。对话框里躺着西张扫描件：扎着彩带的自行车、糊成炭的饼干、夹着玫瑰花瓣的日记本，还有行褪色的钢笔字：“阿林，等我们金婚那天，要带着这些去野餐呀。”她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上周整理母亲衣柜时，在最深处摸到的铁盒，里面正是同款饼干，包装纸上凝着暗红水痕，像朵干涸的小花开在苍白雪地里。
派对当天，林小满被玫瑰花香呛得打了个喷嚏。花园餐厅的水晶灯晃着晨光，李梦蝶挂错了三次彩带，气鼓鼓地把粉色气球拍得乱晃：“早知道该买升降梯！”李星驰蹲在投影仪前 muttered，他总在紧张时说英语，屏幕上闪过林妈妈抱着襁褓的照片，背景里的仙人掌还是幼苗，如今己在窗台长得歪歪扭扭。
门铃响时，林小满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五位阿姨挤在门口，蓝白条纹衬衫的第三颗纽扣都别着玫瑰胸针——那是她们十八岁时用奖学金买的。王阿姨的帆布包漏出一角铝制饭盒，边沿磕着小凹痕：“这是我们第一次烤饼干的铁盒，当年你妈非说烤焦的饼干要留到金婚......”
母亲推开餐厅门时，米色连衣裙勾住了门把手。她盯着满墙老照片，手指轻轻抚过投影仪里自己抱着婴儿的画面，忽然笑出泪来。林小满这才发现，母亲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和相册里扎麻花辫的少女重叠了。蛋糕端上来时，她听见李星驰偷偷对李梦蝶说：“快拍！阿姨的眼泪滴进奶油了！”
午夜回家的路上，母亲忽然停在花店前。橱窗里的龙沙宝石开得正盛，她的手指贴上玻璃，雾气里映出林小满的倒影。“其实我早知道，”母亲转身时，白玫瑰发夹闪了闪，“你偷偷给玫瑰浇水的样子，像极了我当年偷偷给暗恋的人递情书。”
如今小院的玫瑰又爬上了围墙。某个清晨，林小满透过纱窗看见母亲蹲在花前，指尖抚过带露的花瓣，嘴里哼着走调的老歌——那是她昨天哼过的旋律。阳光穿过花枝，在母亲发间织出金网，那些曾被她以为枯萎的岁月，原来一首藏在时光深处，等着被重新浇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