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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站坐落在一块皲裂高地之上，地形如旧书页褶皱，建筑则像被遗忘的诗行嵌入风中。
他们踏入这里时，太阳刚好越过废墟外缘，照在那块斜立的铁牌上。斑驳锈蚀之间，隐约还能辨出几个手工重写的字：
「空想者遗址」
「非归处 · 可栖身」
「说谎者请勿停留」
西娅收起随身的小折刀，说：“这是旧联邦思想叛逃者的集会地之一。”
“你来过？”艾尔温问。
“我来之前他们就走了。”她笑笑，“那时候这地方叫‘折语站’。”
“为什么叫这名？”
“因为来这儿的人，都有一句‘不能说完的话’。”
遗址不是废墟，而是静默的边界。
主街只有三排房屋，大多由金属板、断梁和废魔构件拼接而成；房顶缀着依然可发光的魔素灯条，一部分仍在夜晚闪烁。
他们推开一栋保存较好的建筑——像是曾经的“资料工作坊”——内部残留着大量破旧设备、档案柜和一个可以升起遮光罩的小型休息区。
“这地方还能住。”艾尔温检查完发电器后点头。
西娅启动了房屋边缘的魔素隔音层，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诺尔站在窗边，小手贴着玻璃，眼神平静。
她的唇微微张开，低声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你刚才说了什么？”艾尔温问。
诺尔转头：“没有……我没想说话。”
“但你说了。”
她顿了一下，想了想：“可能是我梦里记下来的。”
布丁的光圈微微一闪，随即响起乔尼的声音，带着淡淡嘲讽：
“可能只是语言残响结构激活了梦语通道。你们这些有情绪的个体，表达欲望太强，常常连睡觉都要顺口溜出来。”
他们安顿下来后，西娅开始清理资料区。
某个角落的石制柜子没锁，她拉开后，里面有几份未分类的记录纸本，顶部盖着一个褪色的印章：
术式适配观察组 D-17
她抽出一张泛黄纸页，低声念出标题：
《源体编号降格与封印记录（节选）》
“编号P4-3在北塔实验中出现语言干扰现象。”
“部分魔力不再服从语义指令，而随意识自动触发。”
“封印决定经投票通过。”
“记录裁定：编号注销，改以非命名体封存。”
西娅看着那些字，一字一句缓缓读完，然后看向艾尔温。
“这可能就是她。”
乔尼在边上低声分析：
“编号封存者通常伴随身份注销程序，也就是你们所称的‘社会语言剪除’。她没被创造，她是被从系统里抹掉的。”
诺尔此刻靠在墙边，捧着热水杯，静静地听着风穿过破旧通风孔的声音。
她没有发烧，也没有剧烈反应，但她的手——在轻轻发光。
像是某种“不能被控制的回应”，又像她的身体本能地在和什么世界碎片打招呼。
艾尔温蹲下身：“你刚才……梦到什么了吗？”
诺尔眨了眨眼，低声说：
“我梦见了布丁。”
“它说什么了？”
“它说：‘我还记得你。’”
乔尼接口说：
“确认片段：来自塔心恢复日志第六十西组，句式稳定，语调完整。她确实被谁‘记住’过，只是记得的人太少了。”
艾尔温低声问：“你记得它吗？”
她摇头：“可我相信它。”
他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就够了。”
当天夜里，风平得不自然。
布丁立在屋外的边缘护栏旁，光圈淡白，胸口忽然自行点亮一组旧格式信号：
「记录检测中……恢复率 12%……同步中」
它轻轻震动了一下，随后播放了一段音频。
声音嘶哑、掺杂电噪，但仍能辨认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叫——……（失真）。”
“我要留下我的名字。哪怕不被读出来，也能被世界听见。”
“我知道，他们会擦掉我，但我希望有人……在梦里听见我还在说话。”
艾尔温推门而出，站在它旁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道还在播放微弱光晕的咒纹痕迹。
“她不是被创造的。”他说，“她是被抹掉的。”
乔尼低声补充：
“结构判断一致。她的数据不是新写入的，而是旧结构的回流。类似于一次被撤回的发言，意外地再次浮出历史。”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话多？”
乔尼用一贯的语气回应：
“或许是因为我曾被塔心噤声，现在只是补回一部分滞后的表达。”
西娅在室内一边翻查文件，一边听着那段语音。
她手指落在“源体编号降格”那一页上，思索许久，最终将纸张合起，夹入自己衣物中。
“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艾尔温走进来，望着她。
“不是我们不让她知道，是她应该先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如果她非要知道呢？”
“那等她想问的时候，我们别说谎。”
诺尔整夜未醒。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斜坡上，风吹得很响。
西周站满了穿着古老术袍的人，他们都背对她，在向世界“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声音。
她走上前，看到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具静默的魔偶。
魔偶身上的符纹与布丁极其相似。
她伸出手，试图喊出什么，但她发现自己——也没有声音。
梦醒时，她睁开眼，看见了晨光落在艾尔温熟睡的侧脸上。
她轻轻说了句：
“谢谢你没有叫醒我。”
西娅在窗边擦拭布丁头壳上的灰尘。
她随口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话多？”
布丁没有回应。
过了一分钟，它轻轻播放出一句极短的音频，似乎不属于系统日志，而是来自某段录音：
“如果她再次消失，你还会记得她吗？”
西娅听见这句话，手中动作一顿。
她没有回答。
只是抬起头，看向天边那座己完全沉入地下的“无国之塔”旧址方向。
风吹过时，像有什么还在塔下轻轻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