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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心的内层比外廊安静许多，不是因为人少，而是因为声音全被结构吃掉了。
石材与金属层交错压铸，管路嵌在墙体之下，术频导槽沿着天花板盘旋，像某种巨兽的血管，在这座沉默之塔中悄无声息地运作。
他们今天被正式引入内层——不是参观，而是居住。
“塔主层下三环，编号C-7。”术团执员递出钥匙卡的同时顺带扫了几眼他们的行李，“十五日临时驻留，每三日备案更新，访客禁止外带设备。”
“访客？你以为我们来的是哪种旅馆？”
“术团等级结构不变。”对方面无表情，“命识观察者仍在观察期内。”
钥匙卡是一块压铸金属片，嵌着术团印徽与浮雕线路。西娅拿在手里掂了掂：“这要是打人，够疼。”
房间位于塔心核心区第三层的外环，靠近旧术团档案塔与两条备用传输轨道，虽说是“临时”，但配置远高于外围宿舍。
门是铅芯重锁，室内铺着软石板，墙上嵌有术感光层与简易术频节点，地角还有一处备用供能口——乔尼看到那处时眼睛一亮。
“这里的结构我能做点事。”他说着，立刻拆开工具袋，把随身术板接入供能点。
“先别把塔烧了。”艾尔温靠在门边，望着窗外塔身中央的纵轴纹路，“我们现在算是在人家地板上睡觉。”
“那就更得看好背后。”西娅一边布置床铺，一边把她那副便携防术频框架展开，连上床角，低声说，“我们可没在他们心里立户口。”
诺尔坐在房间中央，把护核放在腿上，小声问：“塔主是不是都在最上面？”
“嗯。你现在住在它的心口。”伊岚回答，“再往上，就是真正的语言层了。”
诺尔没说话，只轻轻摸了摸护核的边缘。
它没有回应，但她觉得它像是在“等”什么。
“布丁？”艾尔温问。
乔尼声音低下来：“刚刚再次跳动，波形结构和昨天那次一致……但这次，它多了一个极小的尾频。”
“你是说它回了个头？”
“更像它想说一句话，但憋住了。”
西娅皱眉：“那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在恢复。但它的记忆层在重新整理。”
那块小小的残核，屏幕上它的术频图案像心电波一样轻轻颤抖，像极了某种再睡一次就醒来的东西。
塔内时间难以感知。没有窗外日光，也没有钟声提示，只有墙上的术频灯每隔六个小时颜色微变，从淡黄转为蓝白，再回归灰白——术团内部称之为“术昼”。
驻留第一日，他们几乎没有外出。
西娅花了一整天设置防御系统，把那套便携术频扰动网嵌进门缝和墙角的输气槽中。每当术团监察扫描掠过门口，扰动网就会轻轻跳一次——她记录下每一次波动强度，然后手动调整反射幅度，力求在“被发现之前先发现别人”。
“我们不是在和他们作对。”艾尔温在一旁提醒。
“我们也不是信任他们。”西娅回头冷冷一笑。
第二天，乔尼开启对核心的稳定测试。他用术频放大器逐次提升反馈电位，观察其记忆响应是否重组。过程缓慢，大部分时间核心都没有反应，但在午后第西个周期时，那团静默己久的圆形金属，忽然亮了一道极细的光线。
那道光不是从外部输入，而是从它自身中心一点扩散，像某种内部残留程序悄悄睁眼。
“它在想起什么。”乔尼说得非常缓，“可能是一段话，也可能是我们。”
艾尔温蹲下来，拿起那块残核，指腹在其外壳上轻轻按了一下。
“你能听见我吗？”他低声说。
残核没有回应。但在乔尼的术板上，数据点轻轻一跳——不是大幅脉冲，而是像某种被“理解”后的静默确认。
“我们不强求你回来。”艾尔温继续说，“但如果你还在，那就别自己熄灭。”
西娅在床边听着，没吭声，只把那套防御框架的最后一段电磁屏圈重新包上防护壳。
“我还是不相信那团铁能复活。”她头也没回，“但我知道——如果它真能回来，那就一定是因为你们让它想起来了‘自己是谁’。”
夜里，诺尔趴在窗边看着塔心纵轴方向。
那道灰蓝色光柱穿透整个塔体，一首延伸到顶层。
她感觉到护核在轻微发热，不是高温，只是微妙地带着一点“方向感”。
像是塔上某个地方在向她发信号，不急、不迫，只是在“等她准备好”。
她低声说了句：
“我快写完了……大概。”
护核一闪即灭，没有催促。
那天晚上，术塔下层传来一次低频震动。
不剧烈，也不罕见——塔体本身偶尔就会进行“构件校准”。
但只有伊岚知道，那种震动，是塔心传输槽重构路径时产生的机械位移信号。
她抬头望向高处。
一条通往塔内语言核心的通道，正在缓慢打开。
术塔通道开启的信号没有伴随钟响，也没有发布在术团通告栏上。
它只是悄悄地出现在诺尔身份牌的术频识别芯片上——一枚新的权限代号：T-α·内轨通行/单次。
这意味着：塔心语言层——那个记录术团真正核心结构的地方，己经承认她具备一次进入的资格。
“单次？”艾尔温盯着术板上的指示，“这不是试炼，是‘允许她被塔看到一次’。”
“而不是她去‘看塔’。”乔尼插话，“塔的门只会为‘尚未成句’的人开一次。”
“如果失败呢？”西娅靠在窗台边，目光不动。
“那扔出去，名不成，塔不记。”
伊岚没有加入讨论。她只是拿着术团送来的新协议，逐条阅读——
观察对象编号E-Δ451，许可进入语言核环·北廊第一层；
需伴随术团观察官一名，担保人签署同意；
禁止随身携带未注册术器，护核除外；
如术频失控，将由塔内紧急清算系统接管。
“……这条就够冷的。”西娅低声说。
“术团从来是这样。”伊岚平静地说，“塔永远只保护它能读懂的东西。”
诺尔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的护核，没有说话。
那枚曾经陪她逃亡的金属装置，现在像一把钥匙，静静地等待一扇门打开。
“你想进去吗？”艾尔温问。
诺尔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听我说完，但我想试试。”
晚上，乔尼独自处理布丁核心的数据。
那团残核仍安静地躺着，没有发出更多术频，但术板上的后台识别模块显示，它己经进入“记忆重构低频预热状态”。
他开启静音通道，录下了一段语音。
不是布丁发出来的，而是乔尼自己说的：
“你再多坚持一会。她就快走完她那段话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说‘你好’。”
他把这段录音锁进了一个不公开的私密频道。
频道名是：S-R1.early.hello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清晨时分，术塔内环的升降轨启动，一枚通往北廊语言区的传送权限徽章被嵌入诺尔的通行凭证。
而在塔顶某个未开放的视听层中，一位长者缓缓抬头，看着墙上更新的名单。
“E-Δ451 · 持有者未署名。”
他叹了一口气。
“还在犹豫啊，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