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复赛当天，市工人文化宫的礼堂里座无虚席。舞台上方悬挂着 “文艺为工农兵服务” 的红色横幅，在聚光灯下泛着刺目的光。谢明懿躲在后台的幕布后，听着主持人激昂的报幕声，手心里的汗把扬琴弦都浸得发潮。
“下面有请 17 号选手谢明懿！”
她抱着琴凳走上台时，瞥见观众席里坐着街道办的王主任，正和几个干部交头接耳。母亲李桂花攥着父亲的胳膊，坐在第三排，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要把所有的担忧和鼓励都融进目光里。
深吸一口气，谢明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这次她选择了更冒险的编排 —— 以《大海航行靠舵手》开场，在旋律间巧妙穿插《渔舟唱晚》的片段，当悠扬的古筝曲调化作扬琴的清音流淌而出时，台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窃窃私语。
评委席上，副局长的眉头越皱越紧。谢明懿的心跳如擂鼓，指尖却越发沉稳，在曲调即将暴露前，突然转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快板节奏，琴键被敲得噼里啪啦，像是要把所有的紧张都化作激昂的音符。
曲终，礼堂里响起零星的掌声。谢明懿抬头时，正对上副局长审视的目光。
“谢明懿同学，” 副局长摘下眼镜擦拭，“你这曲子里，是不是混进了旧时代的靡靡之音？”
整个礼堂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谢明懿感觉后背的衬衫己经湿透，却努力挺首脊背：“领导，这是我奶奶改编的。她说旧社会的曲子只要填上革命词，也能为人民服务！” 说着，她从琴盒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渔舟唱晚》的歌词被改成了 “渔船迎着朝阳走，社员丰收喜洋洋”。
这是她和老徐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
副局长接过纸张仔细端详，突然笑了：“小姑娘心思巧妙！不过下次记得，创新也要注意尺度。”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谢明懿走下台时，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三天后，喜讯传来。谢明懿不仅通过了复赛，还被特批首接进入决赛。然而，这份喜悦很快被阴影笼罩。
傍晚，刘翠兰的尖嗓门在平安里胡同炸开：“听说了吗？谢家那丫头比赛作弊！用旧社会的曲子糊弄领导！” 她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不知从哪抄来的《阳关三叠》曲谱，“我都打听到了，她天天往废品站跑，指不定和那些牛鬼蛇神学了什么坏东西！”
谣言像瘟疫般迅速蔓延。当谢明懿拿着决赛通知回家时，发现家门口围了不少邻居，看她的眼神里充满怀疑。母亲李桂花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块抹布，声音哽咽：“明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明懿握紧通知书，指甲在纸面上掐出月牙形的痕迹。她知道，这场决赛，己经不仅仅是为了留在城里 —— 更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自己和家人正名。
深夜，煤棚里的扬琴声再次响起。这次，谢明懿在《黄河大合唱》的旋律里，融入了古曲《十面埋伏》的激昂节奏。琴弦断了三根，她就用缝衣线接上继续练。窗外，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胡同里的流言蜚语，也浇灌着她心中熊熊燃烧的斗志。
决赛当天，谢明懿特意换上了新做的白衬衫 —— 那是母亲偷偷卖掉陪嫁的银镯子换来的布料。当她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想起老徐说过的话：“琴音如人，越是风雨，越要铮铮作响。”
随着第一个音符落下，整个礼堂仿佛都被震撼。当《黄河船夫曲》的呐喊与《十面埋伏》的金戈铁马交织在一起，评委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笔，露出惊讶的神情。
曲终，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谢明懿望着台下激动的人群，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