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赛当天,礼堂里悬挂的毛主席画像在灯光下庄严肃穆。谢明懿坐在后台,看着其他选手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胸前别着闪闪发亮的像章。她低头自己的补丁袖口,忽然想起老徐塞给她的红绸带 —— 那是从旧戏服上拆下来的,此刻正系在她的麻花辫上。
台下坐着几个评委,最中间的是文化局的副局长,一脸严肃。
“下一位,谢明懿!”
谢明懿深呼一口气,手指落在扬琴上。
她先敲了一段《东方红》,节奏明快,手法熟练,几个评委点了点头。
曲至尾声,她的手指忽然一滑,几个清泠的音符流泻而出——是《阳关三叠》的片段。
评委席上,副局长的笔顿住了。
谢明懿的心跳几乎停滞,但她没有停,指尖一转,又回到了《东方红》的尾奏。
曲终,现场一片掌声。
副局长眯起眼:“小姑娘,刚才那段……不是《东方红》吧?”
谢明懿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是、是我奶奶教的……她说这是‘老革命歌曲’……”
副局长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弹得不错,复赛见。”
掌声响起时,谢明懿几乎站不稳。下台时,她听见评委们的议论:“这孩子感情真挚”“不愧是工人阶级的后代”。可她知道,在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她在钢丝上跳了支舞,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三天后,复赛通知送到了谢家。
同一时刻,街道办的王主任也上了门。
“老谢啊,你们家三个孩子的安置问题,该定下来了。”王主任笑眯眯地掏出一张表格,“喏,明懿的名字,己经在第一批下乡名单里了。”
谢明懿站在里屋,死死攥着复赛通知书。
玻璃板下,那张下乡通知书静静躺着,像一张死刑判决书。
窗外,乌云翻滚,雷声隐隐。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王主任走后,谢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谢保国捏着那张下乡通知书,指节发白,半晌才挤出一句:“复赛……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五号。”谢明懿轻声道。
李桂花急得首搓手:“可下乡名单下周三就上报了!就算进了复赛,万一没拿一等奖……”
“我去找王主任!”谢明强猛地站起来,“大不了把自行车卖了,再凑点钱——”
“没用的。”谢保国摇头,“这次是区里统一分配,王主任做不了主。”
深夜,她蹲在煤棚里练习扬琴。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与琴声混作一片。老徐教她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回响:“记住,乱世里的琴音,得藏三分锋芒,留七分顺从。”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载着无数年轻人驶向未知的远方,而她,要在这方寸琴键上,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谢明懿的指尖在琴弦上不停跳跃,那激昂又带着丝丝哀怨的旋律,在风雨声中时隐时现,恰似她此刻跌宕起伏、难以平静的心绪 。